她也一度天真的以為,在這個沒有害蟲的迦勒底能夠實現她未竟的理想,欣喜的迎接和孩子在這裡的未知生活,能夠親口聽那個願意和自己訂定契約的命運之人喊自己一聲母親,能夠一直將自己的愛投注在那個人身上,能夠一直和那個人在一起。
但自己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對他噓寒問暖、為他添衣做飯,替過去沒能擁有家人的他扮演一個溫柔慈祥的好母親,卻一直沒能得到相等的回報,只感覺他的眼光始終都不在自己身上,只是平等的看著身旁的每一個人,給予毫無分差的關懷。
儘管她一度安慰自己:「正是因為我的孩子如此溫柔,才會對身邊的每個人都投以相同的目光。
」但她心知肚明,這隻不過是個天大的謊言,她連試圖相信裡頭的隻字片語都做不到,光是看著孩子與其他異性有說有笑的交談,胸口就揪成一團,像是被插入土數把太刀翻攪般的痛苦,無論看見這樣的光景幾次,都讓她難受的幾乎像是快窒息一樣,所謂均等的關懷,也只不過是被刻意忽視之下的自我催眠罷了,事實就是自己深愛的孩子,不願給予自己一心祈願的回報,更不願回頭給予自己片刻的同情目光,只是不斷地離自己遠去、不斷的背對自己。
不斷的躲避。
是啊,似乎自從某一天之後,孩子刻意躲避自己的情況就越來越明顯了呢。
是跟哪個令人嫌惡的臭蟲交好了嗎? 是跟哪個令人作嘔的臭蟲勾搭上了嗎? 是跟哪個令人憎恨的臭蟲發生關係了嗎? 媽媽哪裡不對了? 媽媽哪裡做不好了? 媽媽哪裡讓你不愛了? 為什麽對媽媽做這種事? 為什麽要這樣刻意冷落媽媽? 為什麽要讓一堆臭蟲阻擋在你和媽媽之間?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無論世間存在多少女人。
只要阻擋在我與孩子之間。
就是死不足惜的可憎臭蟲。
我不會讓你們搶走他的。
絕對不會。
────────────────────「她接下來應該會睡上好一陣子了吧。
」立香把水藍色的毛毯往正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少女身上一蓋。
本來立香是屬意要把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間好好睡一覺,自己稍微洗個臉之後在客廳睡沙發就好,但怎麽樣也沒想到房門居然被卡的死死的,無論立香如何使勁就是推不開,那道闔不起來的門縫看起來就像一抹充滿嘲諷的微笑,正在對立香的徒勞無功落井下石。
無奈之下,只好將計就計的讓她直接在沙發上休息,同時在櫥櫃裡找了條看起來稍微像樣點的毯子給她---以這間公寓的清潔水準來說,立香實在很難找到真正「乾淨」的毛毯。
雖然自己今晚休息的地方突然沒了著落,但眼前似乎還有更大的問題。
立香瞄了一眼滿地的的免洗餐碗、洋芋片包裝袋、還有今晚喝的成堆啤酒空罐,輕嘆一口氣之後蹲下腰,將它們慢慢掃進事先準備好的垃圾袋裡,生怕一不小心把那些雜物翻了,不只會把餘下的酒精跟點心殘漬噴了一地,可能還會發出什麽突如其來的惱人響聲把正在沙發上睡覺的她吵醒。
正是因為如此,立香在整理垃圾的時候,只能勉強就著窗外昏暗的光線,小心翼翼地採取行動,畢竟若是因為客廳的照明而影響她的睡眠倒也不是什麽好事,而且現在的她也很需要休息,所以只好順手把燈關了,雖然在這種情況下作業讓立香覺得自己舉步維艱,就算沒踩到、踢著地上的啤酒空罐(而且地上的雜物還真不少),若是失足讓腳趾尖踹了堅硬的傢具一角---立香光是想像就覺得可怕。
那種令人為之嗚呼哀哉的疼痛,絕對會讓立香在發生的當下就忍不住大聲尖叫出來(或是痛罵),而一旦演變成這種狀況,要把她吵醒還不簡單?恐怕就連住隔壁的短大生都會被自己吵醒吧,那種強烈的刺激可不亞於在寒冷的冬季早晨下床,結果一腳踏上樂高的震撼。
「我到底在王什麽啊我又不是為了幫學姊打掃家裡才答應過來陪她的」雖然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知道很多女生的房間,甚至是獨居的小公寓,絕對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美好清淨,空氣中更不可能還漫著澹澹的水果香氣或是肥皂香之類的,但他沒想到學姊的公寓居然那麽可怕即便扣除兩人一整晚搭配的點心包裝跟飲料空罐,她的房間也絕對算不上整齊清潔,那些五顏六色的洋芋片包裝袋搞不好還讓眼前的雜亂無章顯得比較清爽些---立香甚至在櫥櫃的絞鍊裡發現一隻卡在上頭的灰白短襪,垃圾桶裡也被扔了一條看來還能穿的內褲---諸如此類的現象,對習慣隨手整理房間的立香來說簡直有如入大觀園般嘖嘖稱奇,但很明顯的,在學姊的小公寓裡似乎是常態,更不用說在電視櫃下面發現的那包過期半個多月的水果乾了。
以立香的立場來說,他確實是沒有必要幫忙整理環境,但長久以來培養的習慣,讓他面對這種充斥雜物與垃圾的不潔環境時,心裡總是不由自主地冒出好些疙瘩,按捺不住本能動手整理起眼前的一片狼藉。
畢竟立香是單親家庭長大的獨生子,從小就習慣幫忙媽媽做家務,雖然燒的飯菜口味不怎麽樣,但小至清理房間,大至簡單的設備修繕,可也難不倒他,所以早就養成了隨手整理環境的習慣,因為他是媽媽唯一能依賴的對象嘛,如果連他都不能主動多幫點忙的話,那還對得起媽媽母兼父職,在外努力的辛勞嗎? 不過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或許也不能怪別人吧,畢竟是自己心軟答應學姊的要求,而且看她那個樣子,自己不多陪陪她似乎也說不過去。
「我跟你分開我畢業多久了?一年?兩年?還是三年?」她綳著紅通通的臉頰,撐起軟綿無力的手掌努力掐指計算「藤丸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嗝!還是我剛認識你時的嗝!」「芥學姊你今天已經喝得夠多了,該休息啦,而且你本來也不該喝酒不是嗎?」「你還真的是完全沒變還是那個守規矩的嗝!乖寶寶藤丸我是你學姊欸!我是你前嗝!前輩欸!還輪的到你管我?你是我爸嗎?是我媽嗎?還是嗝!還是他嗎?憑什麽講這些話啊你?我還讓你嗝!喝汽水了事,你居然這樣對我?沒逼著你跟我一起喝就不錯了!我未成年不能喝錯了嗎?蛤?蛤?蛤?」芥一邊嘶吼一邊把頭逼近立香臉龐,口中呼出的酒氣全往立香臉上撲去。
「不是那是因為」立香被咄咄逼人的芥這麽一嗆,心裡既害羞又焦慮,腦中的千言萬語頓時打成難以計數的死結,成了腦海裡一團混濁的巨大線球,但他會有這種反應倒也不無道哩,明明是跟芥學姊久違的重逢,明明是那個總是埋首書堆、氣質翩翩的圖書委員,明明是千載難逢的偶遇---結果芥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卻在眼前一夕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