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愛 - 70,後來的事 (1/2)

糖包和糖豆出生時,向來少雪的江城也降下了一場薄雪。
鄰近春節,市婦產醫院依舊忙碌不減。
唐景瀟早起在家吃了個橘子,還沒熬到正午,一直沒什麼動靜的肚子突然開始規律陣痛。
她放下手裡的園藝剪,鎮定地叫來正在廚房準備午飯的月嫂,吳雪立即關火拿上車鑰匙,帶上兒子一起送唐景瀟奔赴醫院。
接到唐景瀟報喜電話的唐爸和唐媽幾乎是連夜趕到了江城。
唐景瀟預產期就在最近,他們早已經提前拿到了休假審批,在病房裡見到了胎膜未破,正安心休養的唐景瀟,那顆懸著的心這才稍稍落地。
同樣得到消息的還有早已在婦產醫院布下了眼線的顧嘉誠。
這段日子,他沒少出現在唐景瀟跟前表忠心,只可惜,效果平平。
他並不氣餒,多次交涉之下,家裡已經默許了他跟唐景瀟的事情,前提是他重回市醫院上班。
哀兵政策收效頗豐,只要孩子出生,許多事情都會塵埃落定。
顧嘉誠並不擔心唐景瀟這邊會出什麼岔子,上下關節他都已打點好,麻醉師都是業內信得過的穩定水準。
他唯一擔心的就只有這局棋里不受控制的那枚棋子,被雷治送到了市醫院接受心理輔導的雷佑胤。
那是顧嘉誠官復原職上班的第一天。
剛剛辦完入職手續,還未來得及跟昔日的同事打過招呼,顧嘉誠接待的第一個病人就是受到了醫院最高待遇,甚至專門為他成立了小組的雷佑胤。
顧嘉誠的主頁是腦外科,但因為在戰區接觸過創傷后應激障礙的診斷及輔助治療,所以這個以神經科專業人士為主的醫療小組也臨時把他吸納了進來。
他翻看了不下十遍雷佑胤的往期病例。
每一組數據,每一次臨床記錄,他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國內對於這一塊的研究進展不算順利,在國際上,也只堪堪研究到將這種類目細分成急性應激障礙(ASD)、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和適應障礙三大類的地步。
這是他們醫院今年度科研的重要選題之一,哪怕顧嘉誠跟雷佑胤有“私怨”,此時他也依舊是那個在自己所擅長領域內自信又中立的顧嘉誠。
只可惜,顧嘉誠做好了心理建設,完全將雷佑胤當成了“患者”對待,可,原本就跟雷治心生嫌隙的雷佑胤在對談室里看到了已經做過旁聽申請的顧嘉誠時,原本懨懨的臉上立刻現出些許暴戾。
他拒絕配合醫院的所有治療手段,甚至直接翻臉走人。
吵吵嚷嚷的診療室內頃刻間就變成了雞飛狗跳的一間鬧市。
顧嘉誠扔了手裡的筆在架在腿上的文本資料上。
他的太陽穴有一點兒疼。
以雷佑胤眼下的狀態,別說跟唐景瀟組建家庭,恐怕就連跟正常人談戀愛都是隱患。
唐景瀟知道他有病史嗎?
她對他的病情又了解多少?
換言之,比起諱疾忌醫的雷佑胤,顧嘉誠明顯更擔心此時此刻還在養胎的唐景瀟。
從醫院出來,雷佑胤一肚子邪火和委屈沒處使。
跟雷治鬧掰,對他的生活並未產生太大影響。
雷治很清楚,就算停用雷佑胤的信用卡、把他從江源地產封殺,對他的人生也不會帶來多大限制。
雷佑胤在他縱然的這些年裡並非總是吃喝玩樂遊戲人生,而是逐漸生出了自己的羽翼,隨時可能衝破他的包圍圈一鳴驚人。
雷治看著在醫院裡平靜對他的雷佑胤,聽著他暗含諷刺的那些話,這麼多年來殺伐果斷從未服輸的內心不知怎地,竟然生出了一絲滄桑的悲涼之意。
他沒有再多說些什麼,而是把雷佑胤交給了市醫院裡與他相熟的院長,希望他能想辦法化解雷佑胤的心結。
臨危受命,卻是束手無策的院長也只好打落牙往肚裡吞。
反正國內心裡醫療的發展水平就擺在那裡,雷家公子最終能不能好,能好到什麼程度,都是命。
而在唐景瀟預產期之間,早就翹首以盼的宋逸文總算在金秋十月喜得千金。
從市醫院逃出來的雷佑胤無處可去,最終還是選擇了找萬子豪這個狐朋狗友,也順帶著,被萬子豪帶著去了一趟婦產醫院,陪宋逸文等待孩子出生。
那不是雷佑胤第一次進醫院,卻是雷佑胤第一次進婦產醫院。
厭惡、恐懼,又夾雜著些許茫然與心悸。
諸多紛繁複雜的情緒,終於在護士抱著皺巴巴的女嬰從產房裡出來時達到了極致。
宋逸文只簡單看了眼襁褓中的嬰兒便轉手將她交給了季茹的父母。
他近乎急切地同護士確認,“我媳婦沒事吧?她清醒了嗎?有沒有痛得很厲害?”
見慣了准爸爸各種失態模樣的小護士忍俊不禁,開玩笑道,“你自己進去產房看看不就知道了。”
萬子豪在宋逸文身後跟雷佑胤打趣這個說一套做一套的男人。
“你瞧瞧,平時跟我們混的時候裝得挺人模人樣的,到頭來,還是把媳婦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雷佑胤茫然地看著宋逸文。
他熟悉宋逸文在風月場上舉重若輕的瀟洒神態,熟悉他三句話中夾雜著兩句憤世嫉俗意味的不正經。
可,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宋逸文。
雷佑胤能敏銳地感覺到宋逸文的緊張。
那種經由他的表情、語氣、呼吸無時不刻不在向外傳達的情緒,都印證了他有多看重產房裡躺著的那個女人。
他跟季茹結婚,當真像他說的那樣,僅僅是為了“合法性生活”嗎?
他在婚姻中扮演的角色,究竟是那個可以在後酒一臉鎮定地處理自己身上的脂粉氣的宋逸文,還是現在這個願意在醫院苦等一整天第一句話就是關心自家媳婦狀況的宋逸文?
產房,是初始。
是嬰兒第一聲的啼哭,是父母殷切希望的開端。
雷佑胤像是抓住了些什麼,又像是大腦自動在排斥著些什麼。
坐在他們不遠處的大哥打開了手機新聞APP,江城衛士口播新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到雷佑胤耳里。
“今日,由華中醫科大,江源地產喬語詩基金會和江城市政府共同發起成立的首個創傷后應激障礙遺傳學資料庫PTSDgene已正式投入使用……據悉,江源地產在此次資料庫的建設中投入總資產近一億人民幣……往後市民還可撥打專線求助電話……”
——我要我媽活著,你能辦到嗎?
人死不能復生。
可江源地產喬語詩基金會的這一善舉卻在無形中,拯救許多人的人生。
雷佑胤茫然的看著醫院中自他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再度浮現出那一年她母親病危,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他趴在她的床前哭,握著她纖細蒼白的手,看著心電圖機上那幾條線逐漸在他的視線中歸於平靜。
在他母親病危的時候,雷治選擇了留在了假裝懷孕的小三身邊。
所以他討厭婚姻,討厭孩子。
他拼了命地想要逃離雷治的掌控,抗拒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可是,他卻在唐景瀟告訴他她懷孕了的最重要的關頭,硬生生地活成了雷治的樣子。
唐景瀟在待產室一待就是整十二個小時。
接上唐爸唐媽的易北在醫院附近給他倆開了一套標間,同時為了儲備好精力迎接孩子的新生,也強迫自己在酒店眯了幾個小時。
打完催產針,唐景瀟一直鎮定地配合護士按時進食排尿。
她也有初產時的緊張,但或許是天生的母性作祟,比起去反覆咀嚼這種獨有的憂慮,她更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夠平穩出生。
跟季茹一樣,運氣還算不錯的唐景瀟在第二天的八點被四平八穩地推進了產房。
獨立產房,只可惜沒人有資格陪產。
易北、吳雪不是直系親屬,唐爸唐媽高血壓,統統被謝絕在了產房之外。
重回醫院主動接受治療的雷佑胤像是脫胎換骨般變了個人。
他按時服藥,定期接受心理輔導,一切好像都回到七歲那年,唯一不同的或許是,這一次他的心中不再有恨。
就像發燒時需要打針,感冒時需要服藥。
一定要變好,一定會變好。
因為,有人在等著他去主動肩負起他的責任,去為她創造一個更好的未來。
幾人在醫院再度相遇。
只可惜,誰也沒多餘的心思再去“爭權奪利”。
易北看著手錶,焦慮地坐在產房外頭,雙手合十也不知道無信仰人士應該在這個關口拜誰才有效。
一宿沒有合眼的雷佑胤心裡宛若擂鼓,絲毫不見當初陪宋逸文時的冷靜自若。
唐爸唐媽第一次見雷佑胤。
這個守在自家女兒產房外頭的漂亮小伙他們只多看了兩眼,便沒有再在意他究竟是什麼來路。
唐景瀟被推入產房半小時之後,與唐爸唐媽有過幾面之緣的顧家二老也緊張地趕到了產房。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唐爸還惦記著他們家兒子當初對唐景瀟造成的傷害,臉紅脖子粗地就想讓他們離遠點。
唐媽適時地拉住了他。
眼下沒有什麼比女兒平平安安地分娩更重要的事情了。
顧家人肯來,多少還是講究情面,聽吳雪說,景瀟臨時能順利安排上產房,顧嘉誠那邊也出了不少力,他們該謝的還是得謝謝人家。
尚未到場的顧嘉誠原本上午還安排了一場手術。
但他心急如焚地想趕去婦產醫院,精神狀態已無法保證手術質量,跟病人家屬溝通后,改由資歷更老的同事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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