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愛 - 49,行路難 (2/2)

雷佑胤回家的時候,她正在廚房裡燒魚。
被煎過一次的魚肉讓整個房間都盈滿了誘人的脆香。
“你回來了。”
唐景瀟開著抽油煙機,沒有關廚房門,聽見動靜,笑著扭頭看他。
“嗯。”
雷佑胤張嘴,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把嘴閉上,靠在廚房門口,心下有愧的看她。
“飯一會兒就好。”
唐景瀟病好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雷佑胤矛盾的覺得,自己或許不應該自私的佔有她。
“你……要不要跟顧嘉誠聊聊。”
“嗯?”
唐景瀟把油煙機關了,詫異問他,“怎麼忽然說起他了。”
她把手洗乾淨,靠近雷佑胤,笑盈盈的去分析他看起來臭臭的臉。
“誰又跟你說什麼有的沒的了?”
“……沒什麼,是我想通了。你想見他就見吧。”
事出無常必有妖。
唐景瀟懷疑雷佑胤在管她套話。
她笑笑,不在意道,“又不是非見不可的人。事情都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唐景瀟越洒脫,雷佑胤負罪感越重。
“他最近還有給你打電話嗎?”
……果然是套她話吧。
唐景瀟搖搖頭,指使他端菜。
“沒有。端菜,記得洗手。”
雷佑胤乖乖照做,心裡終於舒服一點兒。
沒有競爭對手在後面催著趕著,他時間便寬裕一些。
或許臨別前萬子豪的話說的對,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對他和對唐景瀟都沒有好處。
被唐景瀟再度拉黑的顧嘉誠不是不想直接上門找她聊。
兩人分開的這兩個月,對唐景瀟而言是折磨,對顧嘉誠而言,更像是身在地獄。
訂婚宴那天,他趕赴醫院時的確心存僥倖。
他做事向來懂得拿捏分寸,又善於掌控節奏,按理說本不應該發生這樣的事故。
但,在最重要的關口,王可情緒失控到再度大出血,卻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被醫護人員催促著去繳納各種費用,又簽署了各式各樣的文件,剛剛停下來緩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誤了訂婚宴的時間。
顧嘉誠油然而生一種極強的預感——他似乎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事情。
他開始給唐景瀟打電話。
手機里被設置成緊急聯繫人的那個電話號碼,無論如何都再也無法接通。
顧嘉誠慌了神,拿起方才脫下的西裝外套和車鑰匙就要下樓。還未走兩步,就聽見背後傳來詢問某某號病床病人家屬的聲音:王可大出血休克了。
那一天,直到被爸媽拉著回到了家,顧嘉誠也依舊沒能接受他跟唐景瀟的關係已經徹底完蛋的事實。
向來開朗的顧媽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顧爸則焦慮的在客廳里走來走去。
顧嘉誠捧著西裝站在那兒,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罪人。
顧媽看著他,欲言又止,嘴唇囁嚅了兩下,瞥見他臉上被抓出來的紅印,眼眶又紅了。
顧爸只得也坐回沙發,摟著她的肩膀安慰她,“別哭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顧嘉誠看著這樣的爸媽,首度想給他們跪下。
他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哪怕衝去醫院撕他,打他,罵他的人是唐景瀟也好。
他至少還有機會,可以跟她再見一面,再談一談。
他被退婚的事情對這個家庭的打擊顯而易見。
前去參加了婚宴的親戚後來又給顧爸顧媽打了至少二十幾輪電話,待到最後,顧媽聽見電話鈴都會神經衰弱。
向來腰板筆直的顧爸出門遛彎,如果被問起兒子的婚事,都會支支吾吾,彷彿一瞬間喪失了精氣神。
顧嘉誠想去找唐景瀟。
可她電話不接,花店換人,就算去她樓下堵她,得到的也是無人應答的門禁提示。
顧嘉誠焦慮的感覺到父母的一夜老去。
不是因為疾病,不是因為重大事故,僅僅是……因為他。
他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許許多多的往昔片段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中不停回放。
而白天,他又要強顏歡笑,假裝沒事人一般陪在父母身邊,告訴他們別擔心,他跟唐景瀟聊過了,她只是想先冷靜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究竟有多長呢?
瞞著他去找過唐景瀟的顧爸顧媽看著這樣的顧嘉誠,甚至都不忍心告訴他,唐景瀟已經連他送的訂婚戒指都給退了回來。
被粉飾起來的太平並沒有維持太長時間。
剛剛安慰好自家二老的顧嘉誠又接到了來自醫院的電話通知。
從死亡線上被搶救過來的王可最終也沒能保住那個早產的孩子。
她在醫院又哭又鬧,被子敢踹針頭敢拔,原本就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身體立刻就呈現出了自己最為脆弱的一面。
產後大出血,可能會危機病人生命。醫院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只是為了跟病人家屬取得聯繫,徵求他的意見:是否同意切除子宮,保病人性命。
顧嘉誠再清楚不過,這根本不是選擇題。
可是,該做出選擇的人,應該是他嗎?
他在醫院枯坐了一夜。
被打了麻藥的王可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
深夜的醫院,依舊有行色匆匆的人群。
整整三天三夜沒合眼的顧嘉誠靠在瀰漫著消毒水味道的座椅上,終於架不住倦意,迷迷糊糊的打了個盹。
在夢裡,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滿目瘡痍的城市。
沒有街道,沒有居民樓,沒有公共交通。坦克的履帶壓過地面時會帶來震顫,躲藏在路邊殘破樓道中的人們每日每夜都是聽著這樣的聲音入眠。
他們的救助站駐紮在了城市之中的“停戰區”,炮彈不會降臨在這兒,但卻會落在離他們僅有一個路口之遙的街區。
每天被送進他們的帳篷的人們都有著一張千瘡百孔卻強烈渴求著希望的臉。
失去了孩子的母親蹲在牆角撕心裂肺的哭喊,四周忙碌進出的人群根本沒有更多的精力去安慰她。
因為在她之外,還有更多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手腳,甚至失去了生命的無辜者。
顧嘉誠的醫用手套上永遠都是粘稠的血。
他無數次的感覺雙手觸碰到的軀體在一點點變涼,一個曾經鮮活存在過的生命在他眼前不受控制的開始流逝。
他發現他動身前的踟躕滿志根本改變不了這個世界分毫,也撼動不了殘酷的戰爭分毫。
所有他曾看重的一切,情、愛、名利,在這個炮灰紛飛的地方都變成了崩塌於磚瓦中的一抹塵埃。
他忽然開始想家。
他想回家。
他想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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