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悄然過去,這時候已經臨近陰曆五月初五的端午了。
端午,是拜祭龍祖、祈福辟邪的吉日,自然少不了扒龍舟與食粽兩大禮俗。
青黛瞧著這過幾日便是端午,客棧裡頭卻未做些端午時節的粽子糕點來,顯然是少了些節日氣氛。
正好食午飯的時間已過,客棧的客人來往也暫時少了些。她便同林氏、翠翠等人打了聲招呼,說是要到外頭去了。
外面的日頭有些大,陽光燦爛得甚至有些迷人眼,好在光線並不毒辣。青黛拾起了竹篾製成的遮陽笠帽,便要出去。
她在路過大堂時,就遇見了一同品著香茗的趙千戶與秦肆,他們神色嚴肅了些,低著頭似是正在低聲交談著事情。
秦肆瞄見了青黛的裝束,在發覺她似是要出門時,他就立即無了與趙千戶交談的念頭,起身來到青黛的面前,低聲詢問道:“可是要到何處去?”
青黛現在對秦肆的感覺很矛盾,思緒雜亂,見到他時還隱隱覺得頭疼。她聞言只是淡淡地瞥了秦肆一眼,便移開目光去,手中也未停下綁著笠帽帶子的動作,隨意道:“出去買些東西來。”
客棧好不容易到了可以閑下來的時間,如今外面日頭也還大著,秦肆巴不得青黛停下來歇息,怎會捨得她在這個時候出去。
秦肆到底還是不希望青黛過於操勞,便道:“原是要置辦東西?何必自己出門去,我喚人給你買來便是。”
青黛聞言,便是一怔。
秦肆身份金貴,習慣性地使喚人。若不是他此次紆尊降貴南下至此處,想來他也還是在京城中做著人人擁護的權勢高官,身邊也自有無數下人小廝盡心儘力的服侍。
這麼一細細回想,她似乎又能窺見自己顫顫驚驚地伺候他的那些日子。為了苟延殘喘的活下來,不得不拉下臉皮去攀附他、討好他。
雖說後來的日子好過了些,但她也會時常想起那段小命難保的過往曾經,每每想起,心頭總會久久的酸澀一番。
再說了,他這般的貴人,應該不能理解尋常老百姓家自食其力的生活方式。
秦肆這句簡短的關心話頭兒,讓青黛莫名地有些動了心思來,她的面上卻未表現出太多情緒,只是語調平平道:“他人人生地不熟的,我去買來便好。”
秦肆一聽,便換了法子道:“那我一同陪你出去?”
青黛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必了。”
秦肆本就謹慎又敏感,此時也很快地發覺了青黛有些低低的情緒,他張了張嘴,話語在口中轉了個彎才道:“那你別在路上讓日頭曬著了。”
青黛頷首,便出了門去。
她尋著日頭曬不到的陰涼地兒走,倒是不覺得熱的。
長街處人頭攢動,哪哪兒都能看到些賣粽子的小作坊,街上也充斥著一股喜慶的氣氛。
青黛在人流之間穿梭,人多嘴雜的,不少路人的交流聲都傳進她的耳里。
多是鎮上多了家賣豆腐的、或是城裡集市石橋尾處多了家擺弄字畫的、或是今日的肉錢漲了的閑談。
雖是繁雜了些,卻滿滿地都是平凡的煙火氣。
此處寸土寸金,少了黑瓦白牆的居住地,都是街頭林立的集市店鋪。
青黛今日來到集市處,正是要去鋪子上買了粽葉、臘肉、蜜棗等做粽子的餡料,又置辦了些做糕點的糯米粉、蜜紅豆等。
唉,手上提著了大包小包的,倒是有些累人。
她有些後悔了,早知如此,便把秦肆喚來,讓他提提這些重東西。
繞過幾些街巷,青黛又欲去買幾本書籍來。
她每天臨睡之前總會看些書的,前些日子就已將最後一本看完了。現在想起來,才打算順路買幾本冊子回去。
橋頭尾後邊的一條街上,有一家小書屋,裡頭賣著一些詩集、冊子,都是古老有韻味的,她一般都去那處買書的。
上了拱形的石橋,橋底下沾染了苔蘚的綠水晃蕩著漣漪,還有些撐著划小船的船夫,上頭載著些雅興大發而作詩的讀書人。
她看了幾眼風景,欣賞了一會兒,便想著去橋尾處還可置辦些什麼物件兒時,眼裡忽的就在人群中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橋尾邊處,有個支棱著架子擺弄字畫攤的,攤主一身淺色衣裳,模樣似是精緻的。身上漫著一層讀書人的儒雅之氣,卻沒有半分迂腐的感覺。
字畫攤背後處正是一顆綠意盎然的柳樹,柳樹翠綠的樹條隨著微風飄蕩,浸了一層淺金陽光的綠影淺淺淡淡地映在他的臉上,愈發顯得他的溫潤如玉。
他仍是記憶中溫溫和和的模樣。下一刻,青黛卻有些驚訝起來。竟是柳玉?
他此時應當在京城做他的禮部侍郎去,又怎麼該在此賣字畫呢?
或是她認錯了人?
可他那細緻眉眼,溫文儒雅的模樣,又有何人能與之如此相似?
不遠處的柳玉似乎發覺了有人在看著他,尋著視線望過去,便瞧見了人群中如同扶柳一般的女子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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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一瞬間,他那雙琥珀色的眸中就現出了好些驚訝情緒。
想來,此人應就是柳玉了。
青黛不知他是為何也來了廣陵城,拋棄了高官厚祿、只做了個擺攤的字畫先生。
她猶豫了一下,便想上前同柳玉說上話。只是在她剛剛踏出一步時,就有幾個讀書的公子哥湊上字畫攤前去了,正是適才乘船的幾個。
他們對著字畫嘖嘖稱奇,似是頗為欣賞的模樣。
青黛也不好打擾人家,駐足了一瞬便轉身走了去。
而字畫攤處的柳玉,心裡卻是驚異得很。卻不能丟下攤子,只得招呼了來的幾個讀書人。
當他再次抬眼時,人群中卻早已無了那抹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