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見黛玉又要傷心起來,只得拿話扯開,心裡也知道王夫人薛姨媽對黛玉,再沒有個心裡不記掛的,只是黛玉性子就是如此,也無可奈何。
也怕口孽,說出些個不好的話頭,便遮掩道:" 姑娘起了……也莫說那些個主子既有這份恩典,也是高興的事,至少得個團圓,雪雁這丫頭越發懶伺候姑娘洗漱,我便告個假,和金釧兒姐姐一起去瞧瞧……太太……姑使得……" 黛玉默然無語,雪雁便上去伺候,紫鵑見黛玉也無甚話說,便攜著金釧兒、起去綴錦樓打探。
才到綴錦樓門口,丫鬟卻道鳳姐前日會宴上染了一場大風寒,卧床已有兩日,脈用了葯,此時萬萬掙扎不起,新進的婦人嬤嬤進園子的事,平兒死命沒去叫醒她,此時都一併在天香樓聽可卿分配。
三人便問了鳳姐安,再去往天香樓。
到了天香樓外,卻見寶珠在門口,見金釧兒過來,迎上來笑道:" 金釧兒姐們妃子正讓我尋你呢……且跟我進來就是……" 金釧兒也不知就裡,就進去,紫鵑和玉釧兒且隨在身後也一併入內。
入了院子,穿過迴廊,到了正廳,卻見裡面已經黑壓壓站了半屋子的人。
一奴兒、宮女都有……裡面廳堂里正面三張半舊的山水花梨木椅上,可卿、雲分坐著,左側兩張客座椅上,坐著兩個四土出頭中年婦人,一般鵝蛋分神似,此時衣衫破舊,面目風塵,憔悴顏色,眉梢眼角俱有戚容,卻往日的富貴華范,名門艷質,其實真是風香月濃的年紀,正是王夫人和對姐妹。
此時座上五人,都是眼淚汪汪只是泣訴。
金釧兒不敢打擾,和寶珠一起,侍。
卻聽可卿道:" 太太……姨太太……且莫傷心,如今主子沒有回園子,鳳丫……但凡能照應的,可兒沒個不照應的……園子里其實也多舊人……太得受委屈的。
" 王夫人此時結舌張口,拭淚無語,想說什幺,又是呢呶著不知道如何開口。
還是薛姨媽掌得住一些,拭了拭淚,卻道:" 只難為……情妃了……太太的稱呼,不敢的。
我們如今還敢求什幺……能活著離了那所在,已經是只能謝王了,不敢求別的,但是縫針洗補,粗使雜役,情妃只吩咐就是了……" 寶釵卻款款起身,對著母親半身作了個揖,哭道:" 母親安好就好……是女…如今為人奴婢,不得盡孝母親,嗚嗚……" 難得她如此穩重人,此時泣不成聲,一屋子人都跟著嗚咽,旁邊鶯兒上來勸解,誰知寶釵已經回只抽噎著道:" 只是還請媽跟著改了口才好……園子里是不敢稱主子為只該稱主子……或者主人……" 薛姨媽點頭稱是,臉上本來蒼白也泛上了血色,安能不知是女兒提醒自己此遷,自己進園子的身份一般是性奴等類。
一旁王夫人胸口起伏,也是抽 我們豈敢有什幺念頭……主子恩典,能離了辛者庫再進園子,已經是意我們不敢逾越,還稱什幺太太姨太太,還請情妃,淑小主,雲小主…姐,姑娘,奴兒再不要尊稱的,我們如今只是粗使婦人,能安生立命已了……往日的人事位份,再談起來,豈非是對不住主子,就請情妃發落了……一體類同那幾個嬤嬤一般就是了……" 一旁探春站得久了,聽得這話,上前對著可卿急道:" 情姐姐……" 可卿擺手,叫她不需多言,回頭對著王夫人,懇切道:" 太太……這是當我…太太莫急……我再稱您幾句太太,今後改了就是了……這園子里如今人,不需太做智做張的,論起來,您還就是我公公的嬸嬸,探春妹妹如,當初也是太太一手拉扯大的,姨太太更是寶釵妹妹的親母,還有鳳妃也沒外人……其實打斷骨頭連著筋,主子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既讓內務排太太和姨太太進來,自然沒有個和其他粗使嬤嬤一體看待的道理…如今園子里自然有位份,為防著小人嚼舌頭,我想著,不如就方便著,去蘅蕪苑和寶釵妹妹一起住著,連寶琴妹妹如今也在那裡住著,只是顧萌堂如今沒有主位,太太去住……不便,太太若不嫌棄,或者可先去秋春妹妹一起住……想來探春妹妹必然能照顧太太妥帖的……不知道太太幺?" 王夫人和薛姨媽如何有個不妥的,一疊聲連道甚好,可卿仍然溫言道:" 太太這幾日且別亂想,才脫了牢獄之災,要緊的是將養身體……吃穿用度應的……太太和姨太太若是不當我外人,有事也只管來尋我……只是幾件事,若說了,怕太太以為我拿大做勢,若不說,又難為我一心替太著想的心了……" 王夫人忙道:" 情妃說哪裡話……往日就知道你最尊上體下的,如今更見心尊卑已經有別,你但凡有話,不拿我們當外人,且只吩咐就是了……" 可卿勉強一笑,道:" 吩咐我是再不敢的……只是幾件事情,少不得叮囑太,一件是……姨太太去蘅蕪苑住,太太去紫菱洲住,自然寶妹妹和探春照顧的……只是若是當著外人,還請太太姨太太小心著體面稱呼……畢來,園子里是不該講親倫,一切以主子定的尊卑為尊卑的,在人後,寶是姨太太的親女兒,在人前,還請太太姨太太小心,主子……可忌諱這" 薛姨媽也是有玲瓏心肝的人,立刻回道:" 我自明白,何消妃子吩咐,自來君臣,再敘親倫的,淑小主如今就是我屋裡的主子,我自當循著禮數伺敢真當往日女兒看待……" 寶釵張口想說什幺,到底忍耐了。
可卿點頭,接著道:" 還有一件,太太姨太太從那苦地方出來,這幾日歇息,還請向丫頭婆子多問些個園子里的規矩事宜,如今不同往日,也不知回園子,還望太太姨太太要小心學習,不要失了禮數才是……" 見可卿話里話外已經帶出吩咐的意思來,王夫人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斂容,慣得略略一蹲身道:" 是……" 可卿也起身上前,攙扶起王夫人,一手攜了薛姨媽,略略輕聲道:" 再一層得還要乍了膽子和二位太太說道,免得回頭失了分寸……就是二位太太洗打扮,著意裝飾……太太……如今我們的身份論起來都是一樣的……太太就進了園子,也就是一般的。
都是主子的性奴,太太有了年紀,……也好……萬一……就是……" 她雖如今歷練了,只是這話到底醜態,巴起來……王夫人雖然是無心爛漫人,經歷這一場風霜,也到底知了人情冷暖,知道可事,一嘆道:" 情妃吩咐,我自當銘記……我人老珠黃的,主子還能看……我還有什幺說的……自然用心侍奉……哎……情妃不用擔心,我來得很清楚了,必然不敢失了禮數,性奴就性奴,你們小輩……一個個都面,掙得主子歡心,才有家裡一線之明。
那幺多可憐見得還那幺小就有什幺說的……" 可卿搖頭也不再說什幺,又抬起頭環顧四周,聲音略高道:" 各位姐妹,還位……太太姨太太才進園子,雖說是身份只是嬤嬤,但是大家還要尊重有誰真得敢作踐起來,鳳妃知道了必然是要打發的,我知道了也是不依想諸位小主,小姐,姑娘都在……不消我吩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