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頭蛇渴盼他成為他們手中的牽線木偶,渴盼他成為他們手中的工具,他們迫不及待地訓練他,給他嶄新的裝備和嶄新的代號,可有一件事,他們並不知情——
“所有接受過我的訓練的士兵,都不能再被任何手段改變心智。”亞度尼斯說。
他是被托尼的電話給叫來的,他也相當好脾氣地來了,因為大概能猜到托尼有可能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那些消息,他換上了當年他時常穿著的那件軍裝制服。
挺括的深色布料包裹著那具勁瘦的身體,斜跨過前胸的腰帶緊勒著腰際,寬鬆筆直的褲子,黑色的長筒重靴,一條馬^鞭掛在腰帶卡槽上,隨著走動輕輕搖晃。
托尼傻了好一會兒才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怎麼穿成這樣?”
“你不喜歡?”亞度尼斯問。
托尼覺得這個問題怎麼回答都不好。他說:“這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是你穿成這樣——你是怎麼過來的?”
“開車。”亞度尼斯說。
“我問你怎麼上的樓。”
“有電梯。”亞度尼斯說。
“你上來的時候有多少人看到你了?”托尼有點不安地原地轉著圈兒,“他們都是什麼反應?”
“沒有人看到我。”亞度尼斯說。
托尼立刻鬆了口氣,緊接著又開始為自己鬆了口氣的反應感到很不自在。他皺著眉小聲咒罵了一句什麼,而後說:“你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自己嗎?”
“我每時每刻都在控制自己。”亞度尼斯說。
他又說:“你不喜歡嗎?”
“你為什麼要關心我喜不喜歡?”
“霍華德最喜歡我這麼穿。”亞度尼斯平靜地回答,“你很像霍華德,我想你應該也會喜歡我這麼穿。”
托尼不可置信地看著亞度尼斯。
他忽然有了一種堪稱可怕的念頭,他很不想這麼去想,可到目前為止他所感受到的每一種暗示都在指向那個可怕的現實。
“你……”他問,一鼓作氣,“你跟老頭睡過?”
亞度尼斯看著托尼,有點困惑:“你剛剛發現嗎?”
托尼不太想說話。
他昨天和今天都滴酒未沾,但現在他覺得自己有點上頭。
“我以為你和老頭是好朋友。”
“我們是好朋友。”亞度尼斯說,“不然我也不會和他睡。”
“哦,這就有趣了,”托尼皮笑肉不笑,“所以對你來說朋友就意味著性是嗎?”
“不。”亞度尼斯說。
他直起身,慢慢朝著托尼走近,托尼擰著眉仰頭看他,分毫不退。
直到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不過半個手掌的寬度,亞度尼斯才停下腳步。
他抬起手——他戴著雪白的手套,它緊密地貼合在他的手掌上,幾乎等同於第二層皮膚,直到此刻托尼才意識到它的存在。
亞度尼斯的手停在了托尼的臉頰上方。
隔著一層空氣,他平靜地撫摸著托尼的面孔。
這種感覺對托尼來說相當奇妙,亞度尼斯並沒有真正觸碰到他,他們也沒有在真正意義上有過任何接觸,可這種狀態——簡直還不如真正的撫摸。
若即若離。若有若無。極端危險,可又充滿謎團。
你知道他絕無可能被人接近,可你又永遠能感覺到似乎只差那麼一丁點就能接近他。與其說是感情促使你注視他,不如說是你在看到他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飢餓。
實際上托尼一直在有意識地制止自己接近亞度尼斯,他相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面對亞度尼斯時受到了怎樣詭異的蠱惑,亞度尼斯是一劑劇毒,艷麗,不可捉摸,令人眩暈作嘔和快樂,最該死的是他永遠使人感到愛意綿綿,因為他體貼又溫柔。
可直到此刻,托尼才意識到,原來亞度尼斯也在不斷地被他誘惑。
巴恩斯打開了托尼發來的簡訊,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話。
“亞度尼斯在我的實驗室。”
“陽光會讓你覺得溫暖,冰水會讓你覺得寒冷,微風吹來的時候你會覺得被空氣撫摸,”亞度尼斯說,“和朋友相處,你會感覺到你對他的信任和他對你的,和戀人相處,你會感覺到充盈的愛意和幸福。你會有很多、很多、很多種情緒,你會有很多、很多、很多種感情。”
亞度尼斯說:“但我只能感覺到一種。”
沒有快樂,沒有悲傷,沒有疼痛,沒有舒適,沒有喜愛和眷戀。沒有感情。如果有,他的快樂、悲傷、疼痛和舒適,他的喜愛和眷戀,他的感情,也不符合人類的定義,不能和人類的情緒等同。
他也許仍舊保有某些屬於人類的部分,能夠在極其微妙的片刻感受到極其細微的——觸動。
人類是如此單純好懂,他一眼就能看透。他唯獨無法理解他自己。當霍華德熱切地注視他,他知道霍華德心中流淌著什麼:獨佔^欲,嫉妒心,傲慢,不可靠近的孤獨,還有強烈旺盛的情^欲。那是愛情,亞度尼斯能夠做出這樣的解讀,可他不清楚他對霍華德究竟有什麼。
也許實際就是什麼都沒有。他是永恆的,他可以摒除一切卻依然存在,人類太狹隘和渺小,立足於固定的時間和固定的狀態,人類需要某些東西才能生存,他不需要。
他什麼都不需要,所以他什麼都沒有。
他唯獨只有飽脹的生命和飽脹的欲^望。當他快樂,他感受到欲^望,當他悲傷,他感受到欲^望,當他疼痛,他感受到欲^望,當他舒適,他感受到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