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他拐彎抹角地解釋了一下“亞度尼斯”之後,伊芙琳開動腦筋,補足了許多信息,而鑒於伊芙琳不同尋常,她的推理,雅各都是當真的聽。
反正對他來說即使是普通的怪物也很可怕,假如他本人的血條值是十,那小怪物的一次攻擊殺傷力有一百,亞度尼斯的殺傷力可能有一億……都是秒殺他的存在,那一百和一億有區別嗎?
當他在伊芙琳的引導下領悟到這一步的時候,不得不承認,雅各感到十分安全。
多詭異,他無法在人類社會中擁有的東西,卻在怪物那裡得到了。
“我喜歡你用這種方式思考。”亞度尼斯的聲音打破了雅各的沉思,他黑洞般的主人露出黑洞般吸引一切的微笑,“帶著洛基一起走吧,雅各,好好為他介紹一下人類的世界。尤其是神盾局。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雅各?洛基正指望你呢。”
洛基轉向他,挑起眉梢,提起嘴唇。
白齒森森,宛如寒刃。
雅各吞了口唾沫。
……反正他不是人類了,所以這算不上什麼背叛,對吧?
再說是局長先動的手。他在下命令前肯定想到過會導致什麼後果。如果他沒想到,那也是他自己的錯。
“別擔心。”亞度尼斯輕飄飄地說,“你們神盾局本來就跟酒廠差不多,間諜的數量遠大於員工。”
雅各根本不想知道酒廠是什麼。但他理解自己是被安慰了。
這個,他忍不住想,該怎麼說呢,稍微有點相處之後,這位主人其實……意想不到的善解人意啊,甚至還挺溫柔的……
他就在這種想法中帶著洛基離開了亞度尼斯的視線。洛基一開始還落在他後面,但在快到門口時猛地加快了腳步,搶先邁出大門,雅各甚至都沒怎麼反應過來。
他看著洛基的背影,幾乎以為這個與北歐惡神同名的傢伙馬上就會消失在他面前。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洛基選擇了站在原地等他。
儘管表情很臭,不爽得相當明顯,可他確實是在等雅各——甚至腳步都沒挪上一下,好像不敢遠離雅各的視線範圍似的。
“車在前面的停車場。”雅各客客氣氣地說,“請跟我來。路上我們商談一下你的身份問題,我知道你們都有自己的解決辦法,但相信我,一個合法的身份能讓你省掉很多額外的麻煩……”
第165章 第六種羞恥(3)
幾十年後,垂垂老去之後,在病床蒙主召喚的時候,拉斐爾也不會忘記這樣的相遇。
此刻的他卻沒能思考太多,因為就在那迷人的“少女”漫步河邊之際,遠處的喧鬧聲卻越來越近。天幕低垂,星子彷彿浮遊在地上,火光由遠及近,吵鬧的聲音簡直比光芒接近的速度還要更快。
在這樣的嘈雜中,拉斐爾依然能聽到咕嚕嚕的氣泡聲,他幾乎要以為這是錯覺,隨即一道黑影從他的眼角掠過——原來是數只黑貓,它們靈巧地跑動著,輕盈地在“少女”的腳邊打轉,長長的尾巴勾著“她”的身體,撩起單薄的衣衫,布料輕輕飄蕩,和它們龐大的、陰雲般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又像鳥兒的羽翼般優雅地垂落。
拉斐爾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因為這時候人群終於沸反盈天地逼近了:那是附近的村民,手握著火把,焰光將他們的軀體映得通紅,火焰周圍黑影閃爍,在他們粗糙發黃、污垢結塊的臉膛上幽魂般盤旋。
這一幕彷彿畫卷中的地獄來到了地上,拉斐爾幾乎能看到那些影子凝結而成的羊角和蝙蝠般的乾枯翼翅,儘管其中的大多數人拉斐爾都曾見過,可他怎麼也想象不出那些和善的、馴良的、溫順的居民能顯露出如此惡毒與喜悅的表情。
也有不少人的手中舉著羊脂般的蠟燭,將點點火焰籠罩在手心之下,他們往往穿著代表修士身份的長袍,胸前的十字架鋥亮如黃金與白銀。那十有八九真的就是黃金和白銀。
即將發生的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太明顯了。拉斐爾戰慄起來,甚至後退了一步。
“女巫!”有人高聲叫道,“你的惡行已經暴露,束手就擒吧!”
黑貓們受到了驚嚇。它們拱起脊背,豎起尾巴,毛髮如鋼針般炸開,而它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如同暗藏了蛇類的泥沼般蠕動著,彷彿有不可名狀之物將要從濃影中誕生。
人群中傳來的喧鬧聲更大了,而“少女”只是不緊不慢地從罩裙下伸出手臂,輕輕揮了一下,那隻手在光芒中瑩白如珍珠。黑貓們被這個動作安撫了,它們警惕著注視著人群,緩慢地倒退著,倐而幾個跳躍,消失在茂密的草叢之中。
人群赤紅的眼睛狂熱地緊盯著,因為“她”摘下了斗篷。
輝光從地面升起。“她”靜立著,輕慢地打量著試圖將“她”定罪的人群。
拉斐爾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男人們眼中的貪婪、憎惡和女人們眼中的嫉妒與恐懼,是否知道這一切的緣由僅僅是因為“她”超凡脫俗的美麗。他太清楚這種事是為什麼發生了……這世上或許是存在巫師的,然而真正掌握著巫術的巫師,怎麼可能被無知的愚人們輕鬆制服?
到最後,凡人所犯下的罪行,往往比魔鬼能犯下的罪行更為嚴重。
哪裡是魔鬼引誘了無知的民眾呢?分明是邪惡的民眾將罪名栽贓給魔鬼啊。
但拉斐爾不敢說話,更不敢有所行動。他不知道這是否也是他本人的懦弱和罪行,更不敢想象“她”會經受的折磨。對那些折磨,拉斐爾再清楚不過。
女巫會被押送至世俗的法庭接受審查並最終定罪,“她”會被逼迫著脫光衣服,被法官們觸摸和檢查,而那甚至會包括私處,因為需要確定她是否曾與魔鬼交媾;一切都將在公眾的檢閱之下進行,她會被鞭笞、針刺、鐵烙、水淹,她的胎記與疤痕將被作為罪狀,一旦她在酷刑中承認罪名(而這是必然的),就會被暫時看守起來——這期間將發生的種種不言而喻——等待被斬首或絞死後分屍,亦或者被送上火刑架。後者是更加常見的選擇,火刑將被展出,成為人群的盛會。
如果他剛才鼓起勇氣上前搭話……如果他把她從這裡帶走……如果、如果、如果……
只要是在人群找到她之前避開,拉斐爾就能運用自己的影響力將她保護起來。但現在他什麼也做不了,沒有任何辦法能撼動失去了理智的人群。
那黑壓壓的一大片,烏泱泱如水面的蚊蟲——他們具體來了多少人?幾十個?上百個?哪怕只有十幾個人,拉斐爾都有信心能從他們手中救下“她”……這些人,他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們真的認為“她”是女巫嗎?
誠然“她”的美麗絕對常人能有,那毋庸置疑是一種奇迹。但女巫?真的嗎?這樣輝煌的景象真的能被認作女巫?
假若連“她”都會被視為女巫,那麼毫無疑問,創造世間萬物的上帝也是一位巫師。
然而,再多的思考在此時都無濟於事。拉斐爾什麼也做不了。他的心在痛苦中皺縮和顫抖,幾乎落下淚水。
瑪格麗塔實際上並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然,他聽到了這群人的喊話。但他不能真正理解他們在做什麼。
來到這個時代后,他依照慣例為自己取得了一個合法合理的身份。麵包店的那對老夫妻多年來沒能養活任何一個孩子,因此成為他們的孩子沒費多少功夫,他甚至沒怎麼修改他們的大腦,只是給了一點小小的暗示。
誤差在於他又一次被誤認為了女性。
這倒是不奇怪,他實際上並不是他自己,更多是他的母親,因此在他不對外做任何干擾的情況下,知性的生物都會將他默認為“女性”——或者別的可生育的性別,比如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