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細碎的屍塊阻擋了他行進的直線軌跡,於是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將屍塊丟進嘴裡,囫圇吞棗地咽了下去。
顧臨淵已經完全不想去搞什麼攻略男主了,她覺得自己現在是傀眼中的食物,會跑會跳的那種。
“...不要走!”沉灼槐突然低聲道,“他不會傷害你,他只是好奇。”
傀又爬近了幾寸,他純白無暇的肉體上儘是女體軀幹相接處流下的血跡。顧臨淵再一次對上他迷茫的雙眼,她看不見任何有關好奇的神色。
“觸碰他,”沉灼槐柔聲道,“他不會傷害你...”
傀仰頭望著跟他幾步之隔的顧臨淵,始終沒有表情地臉上裂開了一道淺淺的笑容,可他的視線卻緩緩移開、移向她身旁的空氣——那裡在他眼裡應該是空氣。
“伸手。”沉灼槐牽著她的手向前。
“不...”顧臨淵想要抽回,可她的手卻不由自主地往少年臉上靠。
“他不會傷害你。”沉灼槐斬釘截鐵。
傀齜出一排尖牙,那是長期啃噬屍體而異化的牙齒,不屬於人類的牙齒。
“他——”
“他不會!”沉灼槐低喝,“他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女主角,你明白嗎?”
顧臨淵盯著自己的指尖,它緩緩探向少年的臉頰,而傀則張開口,像是等待食物送上門的鱷魚,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相信他嗎?
“你說過心疼他、想要救贖他,為什麼要騙我?”沉灼槐的話如一記警鐘將她敲醒,顧臨淵猛然望向前方的少年,她突然有些愧疚,畢竟自己確實曾經是這樣想的,可她心底那卑劣的人性又央求著自己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的手指離他還有幾寸,距離慢慢縮短。
沉灼槐突然消失了。
手在一瞬間從禁錮中被解放出來,卻由著她的愧疚向前伸去,顧臨淵連罵娘的功夫都沒有,傀已剋制不住涌動的慾望撲上前,又在一瞬間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控制,從半空中狠狠地摔在一旁。
顧臨淵的腿都軟了,可她不想讓屁股和手上都是黏糊糊的血跡,只能勉強支撐自己站著。
不...這不是無形的力量,而是一支箭。它洞穿了傀的臉,將他釘在地上。少年空洞的綠眼睛里什麼都沒有,像是死去了一般一動不動。
她抬起頭,青年立在禁地外的石柱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慘淡的月光勾勒他的背影,披風輕輕揚著,溫柔而颯沓。
“伏湛...”她呢喃。那個身影與他完全重合。
青年腳尖一踮,輕盈地躍到她面前,於是她看見了他一閃而現的魔角和蛇尾。縛殺抿著唇,先是虛虛地扶了她一把防止她後仰摔倒,然後才開口道:“伏湛死了。”他的聲音比伏湛要成熟低沉,帶著夜風的清冷。
顧臨淵盯著他那一對漂亮的紫眸,她已經沒精力去驚訝了,“這是人族的眼睛…”並非蛇類的豎瞳。
“我先帶你離開。”他瞥了一眼旁邊生氣全無的少年,“失禮。”下一秒,顧臨淵被他打橫抱起,這種感覺她早已體會過一次,是在伏湛的懷裡,也是這般涼涼的感受,卻讓她由衷感到安心。
那時她以為是夜晚的風太狠太冷,不料他本身並非人類。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不敢貪戀懷抱的溫度,她的眼前始終閃現出傀的臉,和他死前那空洞的眼神,一種詭異的良心折磨著她的精神。
“那時我確實失憶了,”縛殺的嗓音淡淡的,卻令她感到無比熟悉,“若非那一戰,我甚至會以那種狀態死去。”
她盯著他輪廓清晰的下頷,青年將原本遮著左眼的深灰色劉海撩起別在耳側,從而完全露出了那神秘兮兮的左眼,它和右眼目前並無什麼區別,也是深紫色的人眼,她又將目光下移,劃過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樑,一直到他本該鑲嵌著無數蛇鱗的頸側,那裡只有光滑的皮膚。
縛殺不喜歡解釋什麼,她不問,他也就不說。
“你來這裡做什麼?”半晌,她問。
“殺人。”他的回答向來很簡短。
“我是說...千華宗。”她悶悶道。
“殺人。”他緩聲,“他是必須要死的。”所以她沒必要愧疚,不要露出這樣不安的神色,他雖然並不是她的愛人,卻也會心痛,這是伏湛在痛,不是他。
顧臨淵怔怔地望著他,突然就開始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沿著臉頰淌下來,“真是笑死了,我他媽還在想著他會不會來找我。”
縛殺沒有望著她,他的聲音揉碎在夜風裡,像是風中殘燭般縹緲虛無,“那些日子,承蒙不棄...”他說,“今日我救你,就當還你這個人情。”他想說“永別”,卻如鯁在喉,一種洶湧的哀怮扼住了他的聲帶,讓他沒辦法說道別——也確實如此,他沒有殺死那個人,這一點唯有他心知肚明,那一瞬間救她的衝動勝於殺他的野心,最終他只是一箭洞穿他的臉而不是頭,這是唯一一次殺他的機會。
孟東溪會去用陣法復活他,同時也會發現來人的痕迹,於是白辛仁一定會加強宗門的陣法和結界,以他的血脈也沒辦法解開那些桎梏,只能被迫滯留千華宗。
失策…他擰了擰眉,最終只是道:“對不起。”
對不起,伏湛已經死去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