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幾個踮足飛身至半山腰的灌叢中便堪堪剎住腳,四下里那些山匪也撤得差不多了,便將男子團團圍住,如叄姑四姨般嘰嘰喳喳起來:“老大老大,你…”話八卦到一半,男子突然蹲下身,兩臂環著腿,腦袋埋在雙膝里,只露出深灰色的頭髮,像一隻毛球。
“老大他怎麼了?”
“該不會是不小心看光那姑娘了吧?…不對啊,那樣老大高興還來不——”
“去你的!沒看見老大他正臉紅著嗎?!”
眾人眼睛一聚,沒瞧見男子紅透的臉,倒是將他熟了似的雙耳看了個真切,仔細一聽竟還能聽見細微的呢喃聲,一個聽覺出眾的鼠魔自告奮勇湊上前去,“老大?”他俯下身,然後瞬間捧腹笑開了。
“老大他、他到底出了什麼岔子啊!”大伙兒急了,紛紛改為將小個子鼠魔圍住。
“他呀!”鼠魔斜起眼瞥了男子一眼,誰知男子突然抬起頭,被那紫光一刺,鼠魔連忙哆哆嗦嗦縮起了脖子,“這這,我可不好說你們別找我打聽了!”
眾人噓了他好一陣。
嘿!要說漏嘴了你們可得知道老大有多麼純情了!鼠魔內心腹誹,又忍不住笑。這老大真稀奇,嗐!居然為了這種事情害羞個半天…
“我騙了她我居然騙了她我騙了她”
眾人見他嘴角已經快揚上天了,恨不得把他抓起來胖揍一番,可惜男子已然整理好儀態站起身來,那雙漂亮的眼睛橫掃一圈,四面便陡然安靜下來,山林重歸它應有的靜謐。山匪們提起武器順著山路悄無聲息地向老巢走去,有些人取下了威懾人心的角,而有些人將永生永世背負著這沉重的角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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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感謝你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山匪撤離后,秦夜來清點了家僕和侍衛的人數,發覺他們最多不過是輕傷便鬆了一口氣——要說受傷最重的估計就是蔚卿了,不過這傻之逼依然我行我素地聲稱自己沒什麼事,一個凈塵術瞬間把自己給收拾稱頭了。顧臨淵見眾人脫離了危險,便幫忙修復了馬車的一些損傷,還好馬兒只是受了點驚嚇,她便大大方方把自己的馬給讓了出來。
“我叫顧臨淵,光顧的顧,臨……”
“我知道我知道!臨淵羨魚!”蔚卿不知又從哪跳出來,像一隻咋咋唬唬的麻雀般晃來晃去,“看來你取名字還挺有文採的嘛!要知道我哎你怎麼打人呢!”
顧臨淵收起往他臉上揮的拳頭,皮笑肉不笑地擰了擰指頭,“因為我硬了。”
蔚卿誇張地瞪大眼睛:“不是吧大哥,這你都能…”
“我拳頭硬了。”顧臨淵二話沒說往他沒受傷的地方給了兩拳,後者頓時哇哇大叫地倒了下去,不過顧臨淵可不擔心他真出事或者計較什麼,蔚卿在小說中可挨了不少教訓,可他始終是笑呵呵的,像個大型犬類,還是沒什麼智商的那種犬類。
秦夜來見他倆如此自來熟,不由得掩唇輕笑起來,蔚卿一見美人笑,連忙又纏上她,“誒你——你長得好眼熟啊!是不是…是不是就是秦師伯那個貌美如花的寶貝千金呀?”
秦夜來柔柔地伸出目光瞧了他一眼,又羞澀地小幅度點點頭,這一瞧可不得了,蔚卿頓時好一陣激動,赤紅著臉嗷嗷直叫:“我就說!你長得這麼漂亮,果真是繼承了秦師伯的好顏色!要我說啊,你可是比山下花雨樓最美的姑娘還要好看!”
顧臨淵刻意大聲咳了一嗓子,“暴露了啊…”
蔚卿連忙意識到事情不對勁,趕緊瘋狂擺手好像這樣便能擺脫關係似的,“不是我沒有經常去逛花雨樓的意思,頂多是去喝喝花酒而已啊!你怎麼又捶我?”
迎上蔚卿可憐巴巴的目光,顧臨淵莫得感情地捏著拳頭笑:“再不走我讓你嘗一下飛雞環遊記的滋味哈。”
雖然不知道飛雞環遊記是什麼東西,但看她這副表情他就覺得不對勁,畢竟是從師父的棍棒下多次懸崖勒馬的男人,他很快反應過來,殷勤地跳上馬車牽過韁繩:“我來駕車,你們在下面繼續聊哈!”
秦夜來倒是大大方方:“顧公子對修鍊成仙可有興趣?如您所見,我是千華宗符騰峰峰主,秦歸一之女,您對我的救命之情無以為報,若您有意願前往,我可以同父親商量行個方便…”
“既然秦小姐如是許諾,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好還能學得一身技藝為父親報仇,”顧臨淵狂喜,為了抑制住瘋狂上揚的嘴角只能低下頭故作羞赧的姿態,“只是我希望能夠堂堂正正地入千華宗,就不勞煩令尊了。”
秦夜來有些焦急地上前一步,一雙淺褐色的眸子泛濫著瑩瑩水光,顯得楚楚可憐:“那您所求為何呢?”
顧臨淵終於忍住笑意,正兒八經地抬起頭直視著她,她的聲音被放得極輕,帶著安撫般的緩慢速度,“我希望秦小姐願意結交我這個朋友。”
話罷,她後退半步拉開一個令人舒適的距離,攤開手解釋道:“我只是一介山民的兒子,父親為魔所殺,母親早已身纏惡疾而死,我當了所有家當去買相了一匹好馬,準備做些山裡物什的小生意,順便救一救落單的行人積德行善……所以我無權無勢的,若是到了千華宗便是徹徹底底與家鄉斷絕了我希望能夠和秦小姐交朋友,一方面是真心喜歡您這樣的女子,另一方面則是出於自身難保的考慮…不過——”她話鋒一轉,眉眼低垂下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秦小姐若是不願意也沒關係,畢竟我等賤民”
“別這樣說。”手猛然被人握住,溫暖的力量頓時沿著肌膚觸碰的位置源源不斷地蔓延向全身,顧臨淵一個激靈抬起頭望著面前目光堅定的少女,後者又伸出一隻手,將她的手包裹起來,“顧公子切莫看低自己,夜來自然是願意同公子做朋友的”她頓了頓,單純地微笑著,“其實,我此前從未有過朋友,你是第一個主動和我提出這個請求的人”
“原來如此,”顧臨淵大致對照著腦袋裡細碎的小說內容走了一遍該段的劇情,確認關鍵信息無誤后便假意沉思猶豫,然後抬首吞吞吐吐道,“其實我也是”
“真的嗎?那太好了!”秦夜來似乎很是激動,可身旁的家僕很快輕輕捅了捅她,意識到問題的少女連忙收回手低下頭掩面,“不好意思是我失禮了。”
顧臨淵皺起眉頭,沒說什麼。
“兩位美人還要聊到什麼時候啊?”蔚卿百無聊賴地探出頭,嘴裡不知何時叼起一根草,伴隨他說話的節奏一上一下地跳動著,格外奪目,“正好顧小兄弟給了秦大小姐馬,乾脆就讓他一併和我們走算了,我帶著他駕車啊。”
秦夜來聞言連連點頭,“好啊,那路上就有勞顧公子和蔚卿道長照顧了。”
“嗐,叫啥道長呢,我也就一練氣叄階的廢柴而已,叫我蔚哥就行!”蔚卿豪氣萬丈地咧嘴笑起來,順便意味深長地瞥了顧臨淵一眼,後者對他理都不理,徑直跳上馬車前。“走吧?”她英氣逼人地挑了挑眉,秦夜來只覺得臉頰一陣發燙,連忙提著長裙鑽進馬車裡。
車軲轆吱呀吱呀轉起來,駛向山林的出口,身型嬌小的少年和健壯的男子並肩坐在馬車前方,似乎好一陣談笑風生,少年時不時舉起拳頭捶一下男子,那男子便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秦夜來透過輕薄的簾幕望著外面兩人的小打小鬧,唇角噙著柔和的笑意,她總是不希望在短暫一生中錯過這些美好。
她知道自己沒有修仙的天賦,身體里沒有靈根,壽命短得可憐,根本配不上自己優秀的父親和未婚夫。可父親是如此的珍視她,就像珍視自己的母親那般,為她購置了舒適的宅邸、安排了忠心耿耿的下人,就是希望她和母親能在塵世里快樂地生活到終點,可最後到頭來還是塵世里的東西摧毀了母親,所以父親借著看望的名義傳遞希望她上山的意願,她為了能夠早早見到愛她、愛母親的父親,便沒有等父親去置辦人手,自作主張安排了人送她過去。
說來,她還想去看看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夫,據說是父親為她精心挑選的英才,她…實在是沒有那個自信能夠去接觸這樣優秀的男人。
思來想去,秦夜來的心緒越發一團亂麻,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能不能幫到外面的顧臨淵,驀地,一隻白皙的手撩開了簾幕,她下意識地掩面側臉避開視線的直接接觸。
女德修得很好啊。顧臨淵捏了捏拳頭。
“秦小姐在下有一事相商。”她卑躬屈膝地說。
“你說吧。”秦夜來忍不住將目光瞥向她,帶著探究式的好奇,顧臨淵不知為何豁然想起那個即將與她見面又將她虐得肝腸寸斷的渣男,那時書中也說,秦夜來就這樣悄悄地打量著情郎,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已然背叛了她。
她沉默片刻,終於傾身探向如同瓷娃娃般的少女,一旁的家僕連忙提醒自家小姐千萬不要被人蹭了初吻,否則是要被迫嫁給這鄉野村夫的,可秦夜來不管了,她聽不到外面家僕的聲音,而顧臨淵壓根不在乎,她看著少女逐漸轉過頭來,貓兒般的好奇被完全剖露在她的視野下。
“其實我是女兒身,秦小姐。”她低聲道,“我只希望您能幫我隱瞞此事。”
“為什麼要告訴我”秦夜來不解地望向她,她的聲音在顫抖,因為這禁忌的、不被法律允許的行為。
“因為我信任您。”顧臨淵只是笑。
她知道信任這個詞的份量有多重,因為她已經失去過一次了,而現在去領悟它的價值,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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