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夠倒霉的,”司馬宣輕笑幾聲,“那你族人如今何在?”
林滄海“啊——”了一陣,又搖搖頭,“都死了,很早之前就…”她揪著寬大的袖口,柔軟的布料在手指上纏繞交迭,“我是被林家的父親養大的,他也在早年去世了。”
司馬宣一時無語凝噎,半晌才緩緩道:“抱歉……”他對族人這個概念沒有那麼深刻,只是一種烙印在血脈里的忠誠,代表司馬家做官也好,代表魔族擊殺混沌也好,都是血脈驅使,他也分不清其中理性與感性佔據多少。
“不,事情都過去了,”林滄海搖搖頭,“——接下來,我會結束這個世界,把那個穿越者小姑娘的魂魄引回原身,”她看了看司馬宣,深吸一口氣,“你也會……”
“我是你的造物,”司馬宣毫不客氣地說,“你怎麼處置,這是你的選擇。”他頓了頓,語氣忽然有幾分緩和,“…不過呢,我會想辦法記得你。”對於她妄圖復活一個死人的做法,他本應該嗤之以鼻,只是當這個死人變成了他自己,他就突然體察到了被人所惦念的那種欣喜,雖說她的做法本應讓他憤怒,但每當他想繼續出言諷刺時,腦海里總會浮現出和她相濡以沫的那些日子,沒有他厭惡的轟轟烈烈的感情,只是平淡如水的陪伴,但對於他這樣無趣且惡劣的人而言,這就已經足夠。
“還會再見嗎?”他問。
“等你醒來。”林滄海答道。
她的話音剛落,司馬宣便感受到這片虛無在慢慢地消散,他也一樣疲乏了,於是索性歪過頭,將腦袋靠在她的肩上,柔軟捲曲的長發沿著她的脖頸和肩膀傾瀉而下,他的唇動了動,還未出聲便聽到林滄海以極快的語速發誓似的說道:“放心好了,我不尋新歡不離開你不……”“林將軍,”他懶懶地打斷了她的話,“喜歡就去追求,等不下去就放棄,別對我這種人抱有期望,也別對自己要求太高。”他睜開眼,對上那雙碧色的眼睛,忍俊不禁,“…我都已經死了,如果我很愛你,那麼我一定會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且快樂。”
“願你能一直保持你的光亮。”
虛無散去,混沌消失,林滄海覺得自己又困又累,肩上明明靠著一個人,卻輕得好像只是落了一片羽毛,到最後竟是好像被溫暖的體溫所包裹,她已經太久沒有體會過被那個人擁抱的感覺,以至於當真的有人抱住她時,她還覺得自己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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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魔王消滅了裂縫裡鑽出來的怪物班師回朝,整個魔族軍早就一片沸騰,夜弼領了命在陣前等候多時,身後烏泱泱一片都是意圖見證魔王英姿的士兵們。
看到自己兒子乾乾淨淨站在面前,瀧唁還有些不可置信:“你小子,不是說好跟魔王去阻擊沉家兄弟嗎?我還以為你臨陣脫逃了!”
夜弼微微一笑,額頭馬上就挨了親媽結結實實一彈,夜戮在一旁哈哈大笑,也被瀧唁光榮送上一個白眼,一家人戲作一團,夜弼連忙解釋道:“媽!這不怪我,這是伏湛的主意,他就想把我留在後方謹防人族大軍……你懂吧,不是我不是我——哎喲!”
瀧唁哪能不懂,什麼防止人族大軍,分明是防止黑蛇自己死在裂隙前,這樣夜弼就可以作為託孤大臣輔佐蒼燎上位,有獠牙作為底牌,他們也足以穩固住新王的地位——他這是往死路上考慮了,卻不料流銀翎王竟有如此大能,幫助他們解決了最為棘手的一隻渾沌。
伏湛自然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能夠重新活過來已經是萬幸,雖然更應珍惜,但我想,如果我可以用這一次機會換來更長遠的安寧與和平…”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臨淵一把捂住嘴巴:“晦氣!你他媽不準再說了!”
黑蛇本應任她擺弄,不過還是忍不住伸出信子舔了舔她的掌心,敏感如顧臨淵,立即縮回手去,狠狠瞪著他:“你你你,怎麼突然學會耍流氓了?!”
“既然是重活一世…我也得在這方面多進步進步,對吧?”黑蛇對答如流。
話又說回來,對於司馬宣,他始終心有愧疚。這一生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他也理解身為魔王究竟有多少鐵鎖禁錮著他的一言一行,曾經他不懂自由,也就把禁錮當作家常便飯,可嘗過了恣意的滋味,他也難免會羨慕窗外的飛鳥,司馬宣他…恐怕也深有感觸吧。想到這裡,他對瀧唁頷首道:“流銀翎王尚無膝下子女在世,我會為他在王都立下王墓,他為魔族、為這個世界作出了如此偉大的貢獻,至少不能讓他在魔族心中被遺忘。”
軍師自然對此沒有意見,她對這個神秘而強大的男人倒是挺好奇,只是再沒有機會能夠接觸了。
和魔族軍交代完自己在漠北荒原上戰勝渾沌的事情,伏湛便把撤軍和與人皇協定停戰的各事項交給了夜弼,這場戰鬥實在是消磨了他太多精力,如今身心俱疲,只想抱著自己的王后好好休息一番。
黑蛇就這樣悠閑地把尾巴搭在女孩的大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顧臨淵掀開眼皮瞧瞧他,沒好氣地說:“你都沒告訴我之前在玩什麼把戲,現在總能說了吧?”
伏湛摸了摸她的頭髮,“唔”了一聲,似乎是在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