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湛好像做了一個夢。
…不,他確實是在做夢,夢裡他成為了一個袖手旁觀的過路人,看著伏姬忙前忙后在地上布置禁術陣法,又將昏迷過去的孩子放在陣法中心。
她翻開一本陳舊的書籍,伏湛湊上前去,發現書皮封面赫然寫著“靈感大綱”二字。
他沒有開口呼喚母親的名諱,因為他已然用長劍斬去了和女人的羈絆,而此時此刻出現的夢魘,不過是曾經被法術掩蓋過去的記憶。
伏姬按照書本上的要求喂孩子喝下一碗葯,這才喃喃念道:“我的孩子…我的神明…以魔族之王的名義,我將驅散你的痛苦…保留你的純真…剝離你的冷漠…庇護你的善良……你的所有惡將化為毒藥寄宿於我的遺物,你的軀殼是牢籠,你的名字是鑰匙…你是最為純凈而強大的存在…你是神明……”
她話音落下,法陣頓時散發出淡淡的紫光,籠罩著她放在法陣各角的物件,也籠罩著昏昏睡去的孩子。伏湛盯著眼神狂熱的女人,張了張唇。
“你就這麼執著於他?”
白翦的身影出現在光影昏暗的屋外,他的語氣沉沉,其中多有幾分怨懟。
伏姬回過頭去莞爾一笑,“翦哥哥不明白我能理解,因為你不曾見過神明的模樣,也不曾領教過她的冷漠,但很快你就會見到她了。和我交合的這些年裡,你也很愉快不是嗎?我的陰水催化了修為的增進,這讓你很快就變得無人能敵了,所以翦哥哥也賣我一個人情,不要插手這件事,好嗎?”
白翦用手臂抵著門框,臉上的表情晦澀不明,“歷代道修最強者窮盡一生都未曾成神,你又如何知道我…”
“你會的。”伏姬輕聲道,“你一定會的…”“可是我不想。”
她猛然抬起頭,一雙蓮灰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面前的男人,“你難道就想跟這個世界一起死嗎?”
“不…”白翦低下頭,“我只是想,如果魔王不能成神,我願意一直陪著你…”
“然後死?”伏姬毫不客氣地打斷道,“翦哥哥,你不會明白我的苦心,神明從來不會為任何人的痴心而落下憐憫,你如果真心為我好,就不要阻攔我。”
白翦走進隱秘的房間里、走到搖曳的燭火下,他的眼神中滿是痛苦與無奈,望著美艷的女人,依然懷揣著一些包含希冀的愛意。
“那你告訴我…”他哽了哽,“伏姬,你告訴我,神明…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伏姬頓了頓。“一個長相不算出眾的女人,”她話鋒一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捶向一旁的木桌,“可如果你見到她,你就會明白那雙眼睛里從來都沒有你、也沒有我,我們都是她的造物,她可以輕而易舉地剝奪我們的一切。”
“但她目前也並沒有從你我手中奪去什麼,”白翦嘆了口氣,“我們計劃的一切實在過於順利。”
“她有!”伏姬一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就恨得牙痒痒,她憑什麼對她的所有努力視而不見,又憑什麼一句話就可以宣告她的死刑,“她奪去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
神明那張臉她恨之入骨,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無論她如何辯解,神明永遠都是淡淡的那一句話:“你太貪婪了。”
她貪婪?她如何貪婪?!一個虛構出來的人,難道就不該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放手一搏嗎?她很確信自己是正義之師,而神明只是畏懼她的力量、害怕她的孤勇,她慌了,所以才會翻來覆去只有那一句話。
她堅信自己是對的。
“我曾經找到了她,”她顫聲道,“那時候她正在書寫我們的命運,我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神明告訴我,她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白翦默默地傾聽著,他沒有打斷她。
“可你知道嗎?”她深深擰起眉頭,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那裡原本的名字…是我。”
“神明她收回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她不再垂憐我了,所以我這麼努力要成神,只是為了能和她平等地對話而已。”她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瞧得白翦心都要揉在一起了,“她看不起我、她怎麼能看不起我?所以我攻擊了她,卻發現這根本沒有用。”
“伏姬…”白翦上前將她攬入懷中,長嘆一聲,“別哭了,我知道你一直爭強好勝,可神明既然創造了我們,那麼我們的力量想必也是她賦予的,你又如何能…”
“是啊……”伏姬淚水漣漣,“翦哥哥,我傷不到她分毫,我真是沒用——”說著便要打自己,白翦連忙慌慌張張地握住她的手,包裹進自己的手心裡,“別這樣,別這樣伏姬…這不是你的錯。”
他痛苦地合上眼,像是做出了什麼莫大的決定一般,又將目光投向同樣悲傷的伏姬。“我…我會幫助你,伏姬,我們一起去尋求一個最好的方法,不要為難伏湛,好嗎?”
伏姬望著男人,他成為父親之後似乎變得優柔寡斷得不像他,這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但她還是緩緩點下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