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從宅院後門離開,早有人駕車等候,待他登車便馬不停蹄往府邸上趕。衛卿此事非一朝一夕能成,但是既然他要快、既然衛鞘已經打算把局做得更亂,他也不介意做這操盤者,讓衛景任的願望粉碎得更徹底一點。
他的宅邸在西京貴族聚居的一個角落裡,當初衛景任賜給他這座宅子時恰逢親王起兵造反被平,前一天午門問斬,后一天皇帝便笑眯眯地把這座宅子贈送給了平叛有功的他,怎麼看都像是穿小鞋的行為,他也坦然受之,並且在明面上始終沒有再購置其他的房產。國師的使者廳前等候了有一段時間了,管家牽制住了他,聲稱太傅病重,正招呼侍女扶他下床。
司馬宣步伐輕盈地從後門入,在接觸到侍女的手的一瞬間,他的步態猶如耄耋之人般蒼老,整個人都佝僂下來、連同神態也變得憔悴哀戚,唯獨那張過分美麗的面容,總讓人有那片刻的錯覺,以為這美人的時間早已停滯,留在了風華正茂的年紀。
使者連忙起身。“太傅…?”
司馬宣渾渾噩噩地抬起頭,一雙渾濁的紅眼睛半眯,盯了年輕人半晌才緩緩展顏:“……原來是張生…不、不知此番……”話到一半,他的面部表情已有些控制不了,咧開的嘴竟合不攏來,唾液便順著下頷不住地往下淌,侍女見狀,連忙拿了手帕去收拾。
張生強忍下內心的驚懼,也象徵性地要拿袖替他揩去,畢竟相比於資歷甚老的司馬宣,他不過是新提拔上來的一個西京小官,哪怕面前的男人已經官居太傅且告病回家,也應該做做樣子才是。
好不容易收拾乾淨,他又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在下奉國師之命,尋找已經進京的小皇子,思慮太傅於在下有師恩,自然先一步告知太傅。太傅若是有意,在下尋到后便幫太傅除之為快,好讓國師死心。”
可太傅顯然是糊塗了,那對迷茫的紅眼睛眨了半天,又吃吃看了他好幾會兒,才想起什麼似的:“小…小什麼?國師竟也要尋、尋個小妾來…?”
張生又重複了一遍,司馬宣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是都說了,小皇子壓根不存在么…張生啊,這莫須有的東西,何必去尋…”
張生欲言又止,恰逢侍女端來葯碗,乍是要餵給神志不清的男人,果不其然,那碗近了他的嘴邊,男人就做出一副要啜食的模樣,可等侍女抬腕要喂葯了,他卻一滴也沒喝進去,盡數漏在紫裳上,甚至灑了一地的葯漬。
“大人…!”侍女心急,連忙又掏出手帕來。
這一下,張生也不好意思繼續待下去了,確認面前的人已經病成這副樣子,恐怕是病入膏肓,哪怕恢復也難回朝堂之上,他便拱了拱袖:“國師說,太傅如今年歲漸高卻並未娶妻生子,難保朝堂之上沒有流言,還望太傅注意身體,早日尋得賢妻……晚輩就不打擾了。”
年輕人快步離開了。
司馬宣盯著他的背影,面無表情地直起身將侍女揮去。
他的祖母,自流銀翎王執政時期就在魔族的朝堂之上大放異彩,奉命前往人皇的領地為人魔和平助力,最終因和祖父相愛留在那裡,卻苦於人族的律法只能歸於后宅,不僅在人魔關係破裂后遭受無數冷眼,一身才華也盡數浪費在她從不擅長的柴米油鹽中,而他這些年來,又何嘗不是因為這些而備受打壓。國師意投千華宗,四大主城和西京的貴族子弟不知道有多少經他之手送往宗門,而一旦由他掌權,必以制衡宗門發展,橫豎不過利益相衝,也隨了衛景任的意。
只是他實在想不到,自己連清凈都不能存留,衛景任擔心他的天賦威脅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族王朝,便力圖借國師之手誅殺他的性命,抑或是尋求其他破綻將他斬去,只是沒想到他隱忍至今,藏匿鋒芒,一直熬到了衛鞘繼位。
事到如今,他經歷的大起大落也夠多了,如果只是為了一個存活,那麼他生存下去的代價也未免太大…只是世道不允,單單因為他的功勞過大就不斷猜忌栽贓,誰知道哪一天那把懸在親王頭上的刀就會斬在他的脖頸上呢?
----
作者嘚吧嘚:下一半章應該就把衛卿這邊交代完了,嗯,之後再回去寫縛殺。現在基本上是叄條線并行的狀態,再過一段時間(文內時間)就是兩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