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聲音逐漸小下去,只是抬起那雙漂亮的眼睛苦苦望著她,那裡似乎有著火光,像希望,又像是她手中火把在他瞳孔中的倒影。見她久久不說話,他垂下頭,似乎想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角,顧臨淵克制住自己後退的慾望,原本已經做好被他拽住衣服的準備,可他的手伸了一半,又僵在半空中,緩緩垂了下去。
“對不起......”他主動退了幾步,似乎想要回到那無邊的死寂與黑暗中,而就在他慢慢退進火光觸及不到的範圍時,顧臨淵突然開口:
“...你知道我最怕你什麼嗎?”
小男孩拚命搖著頭,淚水似乎下一秒就要奪眶而出,她實在是不忍,小男孩剛從那副模樣像極了丞相府里毒發后的縛鎩,似乎為了她的懼怕而小心翼翼、謹小慎微,她竟一時心軟了。
她嘆了一口氣。“你是怎麼看出我是女性的?”她的聲音本就是中音,稍稍一壓低就是少年的聲音,而一身衣服又是男裝,怎麼可能被認出來?除非這個小男孩身上有鬼。
“因為......”小男孩漲紅了臉,“因為姐姐身上有一股女孩子才有的氣味,伏湛不是鬼怪,伏湛能嗅出來......”
噢,原來他叫伏湛。顧臨淵點點頭,可腦袋裡依然對於這個“女孩子的氣味”存疑,畢竟沉灼槐許諾會在她身邊的時間裡,他是不會輕易走開的,那麼既然他又消失了,絕對就是這裡有什麼古怪的地方。
“那——我要怎麼帶你走?”她猶豫了幾秒,看在他這麼久沒有崩壞出鬼怪模樣的份上,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就直接走就好了,姐姐出去、我跟著姐姐一起...不要丟下我就好,我不喜歡一個人在外面...”伏湛卑微的語氣終究是打動了她,大概唯有在這個時候,顧臨淵才會覺得自己是真的膽大——她本來可以選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唉...走吧。”她垂著眼打量又壯著膽子靠近幾步的小男孩,示意他走在前方,伏湛有些畏懼地向外瞧了瞧,又看向一旁的男裝少女,終是咬著下唇走了出去。顧臨淵見他走到了月光下依然毫髮無傷,也像是認定了什麼般走了出去。
素白的光攏著他單薄的身影,柔化了孩子本就精緻的面龐,直到清輝穿過他的眼,顧臨淵才發覺他的雙眼竟是罕見的深紫色,如神秘的淵藪,幾乎要將她的靈魂吸附進去。
有那麼一秒她懷疑他是縛鎩的兒子。
接觸到外界新鮮的空氣后,伏湛原本緊張兮兮的模樣似乎也緩解了幾分,主動和她坦白了那些過去的事情,顧臨淵大概也弄了個明白:他應該是山戶家的兒子,跑到山洞裡玩,被山賊看中抓去準備販賣到牙子手中,而山賊頭頭看上了他的臉,準備到驛站休息的時候強姦他,不料他隨身攜帶了山中毒蛇牙齒中的毒素,借著山賊們喝得正歡添加到酒水中,幾乎是讓他們當場斃命,而他原本準備逃跑,又被驛站站主給抓住,在廚房裡他被好心的廚娘姐姐給解救,不料此事被小店老闆看到,老闆藉此威脅廚娘讓她委身作妾,於是他又跑回去把小店老闆毒死了。
“後來...後來那些穿著官服的人來了,我很害怕,就躲得遠遠的,他們看到我只是個小孩也不管我,驛站的人曉得事情的也不敢抖出來...畢竟山賊和他們狼狽為奸。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就索性留在這裡了...”伏湛說完,又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她一眼,然後迅速垂下頭,假裝無事發生。
顧臨淵只覺得這故事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但她也沒有確切的證據,目前排除他是鬼的可能,眼睛也看著很像人類——她記得這本書判斷種族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看眼睛——那麼剩下的威脅就是他手頭的毒了。
如果他真的有心要鎩她,那麼她不可能問他蛇毒的去向來打草驚蛇,更何況他剛才的話可能是謊話,那麼她更不清楚他手頭到底有什麼。
…還真是棘手哈。
“姐姐,”伏湛輕聲說,“我知道你不願意信我...可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顧臨淵聞言望著他,良久,她沉重地嘆了口氣:“...真是拿你沒辦法,我不怕你想鎩我,因為我鎩你的方法也多了去了,所以——還是一起走吧。”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這孩子經歷了多可怕的事情啊...換作是她,估計人已經絕望了,她就是不忍在這一點。因為了解自己經常會過多地猜忌他人從而傷害了不少真誠之心,她才會在這裡放一放水,也許算是對過往的一種歉意吧。
最終她還是喜歡走一步看一步。
“那,姐姐今晚要在驛站休息嗎?”伏湛眨巴眨巴眼,“我知道哪裡有剩餘的幾根蠟燭,還有休息的地方。”
顧臨淵頷首,順便揉了揉他柔軟的短髮,“那就麻煩你幫我點燈了。”
伏湛在原地愣了兩秒,耳尖突然變得通紅。捧著臉轉了一圈,他幾乎是飛一般地跑進驛站點蠟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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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嘚吧嘚:新角色 伏湛 登場啦!大家可以猜猜他是好是壞呢?反正我對於叫姐姐的乖巧小男孩沒啥抵抗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