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灝一怔,緊接著吃吃笑起來,出於沉初茶的話,他無端平添幾分釋然,就好像看著戲台上扮丑的戲子般可笑又可憐,可他虛弱得幾乎說不了話,只是暗暗運著功法,面露譏色。
沉初茶不懂她,這世上不會有人懂她,就連他也只讀懂她叄分,但他已然覺得自己擁有了大半個世界,足矣。
“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沉初茶挑眉卻是不惱,蛇母的手記令他的野心極度膨脹,倨傲的本質從壓抑的心底翻湧而出,已成滔天巨浪之勢,“——再回到我的提議吧,師父。一旦我們去清查清河鎮,勢必會驚動縛殺,屆時癲狂的魔族挑起戰爭,天下生靈塗炭”
“我們只需要‘姍姍來遲’。這樣一來,魔族長期積鬱的憤怒得以傾瀉,道修也拯救了蒼生,這就是一個雙贏的局面,不是嗎?”
見仲灝的目光實在灼熱,他長嘆一聲,手指在男人身上點了幾個穴位,“師父可還有什麼話說?”
仲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驀地抬手,清脆的響聲如同驚雷迸開在沉默的空間中。他依然維持著摑掌的姿勢,胸腔劇烈起伏著,目光刺刺指向面前的青年——他的髮髻被打散,縷縷青絲肆意垂落,遮蔽了他緊捂的臉。
“逆徒!”仲灝氣喘吁吁。
沉初茶跟著喘了幾口氣,然後才緩緩直起身,目光冷淡地彷彿在望著一具陌生人的屍體,“師父,”他不顧腫起的半邊臉,“您老了,活了那麼久,飲食起居都應該由我接管,不然以您那羸弱的身子,恐怕也難以過活吧?”
仲灝瞳孔一縮,沉初茶的聲音又輕飄飄地傳來:“你真的離得開我嗎?”
——師父累了,不如讓他早些休息吧。
——師父體寒,弟子為師父準備了禦寒的衣物。
——師父積勞已久,其餘弟子不可打擾師父歇息。
——師父與縛殺一戰後身上舊傷未愈,怎能再如此操勞,不如讓弟子來吧。
——師父
仲灝的腦海里走馬燈般瀏覽過他曾經說過的話,字字溫軟如蜜,蜜里刀刀致命。
沉初茶、這條和他父親般狡猾的青蛇,他垂涎著樹上的蘋果,卻並不急於採擷,他用言語一字一句誘惑著周邊的所有人,用行為一舉一動影響著其他人的看法,當所有人都不再關注所謂的“爛蘋果”,他便輕擺蛇身,將蘋果一口吞下。
他甚至讓蘋果產生了自己應該爛在泥地里的錯覺。
沉初茶不緊不慢地點起燭台,燈火搖曳,他的影子被恣意拉長,如同黑夜裡舞動的魑魅魍魎般張狂,“我會告訴那些弟子,就說他們最敬愛的師父受了風寒,放心不會有人不相信的。”
迷離光影令他被燭火映亮的半面臉扭曲畸形,他一步步走近仲灝的身側,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男人則一言不發、面色凝重。沉初茶輕呵一聲,手指劃過他的顴骨,嗓音清冷:“師父就藉此機會好好歇息吧,徒兒會照顧好你的。”
剎那間,青年手掌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緊仲灝的手腕,另一隻手飛快地點了幾處穴位、將他的行動徹底封住,這才悠悠抬眼,將男人眼中幻滅的希冀盡收眼底
“我說過會照顧好您。”
沉初茶坐在床側微笑著,指肚劃過他瘦削不少的顴骨。他欲言,可一陣叩門聲驀地響起,突兀地回蕩在一片死寂的房間內,青年不滿地將視線掃去,又微微勾唇:“是你的愛徒來了呢。”
仲灝的瞳孔迅速收縮,沉初茶的這副語氣令他下意識心生不妙的預感,果然,下一秒,門被青年打開,蔚卿的嗓音從門口處傳來:“師父他怎麼樣了?”
多日不見,本以為不過是鬧著玩的蔚卿實在坐不住了,師父那憔悴的模樣不似是裝模作樣來堵他的,倒更像是真的染上凡塵從而卧病,他倒沒聽說過修仙者染凡病的情況,可再怎麼說師父也是修為強大之人,要得風寒也應該是他這種戰五渣得,又怎麼輪得到師父呢?一想到這裡,他便下意識覺得不對勁,可一連好幾日都只有沉初茶照顧師父,他只能來找沉初茶問個明白。
仲灝顫抖著身體,拼盡全力意圖抬起身體,卻只是勉強支起頭顱幾分,透過沉重無力的眼皮,他瞧見沉初茶筆挺的背影和面容上寫滿焦慮不安的蔚卿蔚卿是個好孩子,一直都是。他在心底沉下一口氣,又忍不住想去看看沉初茶那古怪的語氣背後究竟是什麼計謀——可他自從那日喝下有問題的茶水后便彷彿功力盡失,唯有沉初茶替他點下那幾個穴位后才能勉強活動幾時,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機會。
“師父他”沉初茶垂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狀態很不好,我每日都在盡量幫助他運作功法,可還是”他的話戛然而止,留下了足夠蔚卿去腦補的空間,可狗勾壓根不懂這些拐彎抹角的,他直截了當地接上他的話:“還是啥?你說呀。”
沉初茶暗地裡擰了擰眉,繼續道:“師父他功力喪失極快,恐怕是再難回到巔峰時期了還好,性命總是能保住的,不過還需師弟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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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嘚吧嘚:追-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