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八十二章孤枕難眠

“是,我發現時也很驚訝,想必她在千華宗內部也存在鱗羽吧。”縛殺頷首,“此事我還要多加感謝她,只是秦溫出手一般都需要代價我擔心。”她與顧臨淵素昧平生,救她很可能是出於興趣,雖然這個“代價”一般不需要被解救者來承擔,但他依然會為此感到愧疚。
“那個女人…我們遲早要和她交鋒,你切忌為此而手下留情。”夜弼提醒道。
“不會。”縛殺倒是篤定,手指輕叩桌面,叄長兩短,良久,話鋒一轉,“——翌日清晨我接見凜雪,暫封他為詭部統領,你無需到場。”
夜弼一怔,“為何?”他的視線隨著魔王的手指滯留在桌面上,那裡剛好有一迭械部統領夜戮呈上的案卷,他猛然抬首,唇瓣微微顫抖。
“縛殺”他絮絮半天沒能壞了自己溫文爾雅的氣質,只得狠狠一甩袖,“你!唉原來你也懷疑我,算我看錯你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就這樣吧。”
白鶴的背影伴隨著他那句話消失在與大殿相接的長廊盡頭,黑蛇倚靠在王座上,勉強得以喘息片刻又重新直起背脊,深灰色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亂了幾分,隨性地垂在搭手上,猶如被扯爛的破布般乾枯粗糙。
他的眼底倒映著殿內微弱的火光,搖曳著、搖曳著
一夜未眠,他把玩著尾尖,少女的身形隱隱綽綽地在眼前浮現。清河鎮是他一手考察下來的地塊,叄面環山、僅有一條通道,易守難攻,因此毒部總部也特地被他架設在此,客房一般是供他短暫休憩的地方,如今她要暫居的話也只能勉強在那裡他狠狠閉上眼,將腦內的腌臢聯想統統甩出去,可也確確實實再難入眠。
他無法狠下心像蛇母那樣利用其他王對她的感情製造殺機,也沒辦法像秦溫那樣堅持不懈地解救最厭惡的人族看他們為她痴狂,儘管顧臨淵不像他平生所目視的軌跡那般情深不壽,卻也展露過哪怕半分的、美好的愛意,他窺見其一,便難以擺脫。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不值得被愛著,他不能被愛著。
就好像魔王不可扼殺人皇的天則一樣,他對於這份感情的抵觸烙進骨血,“在這個早已千瘡百孔的世界里,每個人好像都是如此”,這是他以灌注天賦的雙眼洞察人間,最終得到的結果。
他到底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里?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不真實的,一切都不過是輪迴一場如果世有執掌天規的神明,是否此刻也在笑看他的無謂掙扎,看他生、看他死,看他…憤怒不得志。可如若這場輪迴不過黃粱一夢,他又何時能夠醒來,他還願意醒來嗎?
他不願再多想。魔域的黎明靜悄悄,殿外衛兵的腳步聲輕而易舉地通過震感反饋到他的頭腦中,巡邏的禁衛軍從二十個人變成十個、五個、叄個、一個…最後一個也不剩,他的腦海里真正地安靜了,因為危機也臨近了。
夜弼拂袖離去時悄然拂走了案頭燃燒的迷香,因而殿外角落裡默默燃燒的迷香引化為一陣清香充溢著他的鼻腔。他在側殿的床榻上平躺著,彷彿魔王已然沉沉睡去,剩下的都交付給殿外虎視眈眈的眼睛和手足,他們躡手躡腳地更換桌面的案卷、放置用於污衊的證據,一切彷彿滴水不漏,魔王只是睡著了。
殿後的人腳步頓在門口,空氣被攪動,是抹脖子的動作,其他人搖搖頭,晚風從人們身形間的罅隙擠過,被切割成幾縷拂上他的面龐。
他們走了。
縛殺緩緩睜眼。他的天賦已經在短時間內被強化到了巔峰,連空氣的震動都不再逃過他的耳目,那麼他離死去也一定不遠了。
但願他慘死之前可以再看看她、一眼就好
無關風月,他只想看看她。
——
“啊,是魔域的信。”
綺妙依然是一副婦人打扮,可聲線卻恢復到了公子華麗的音色,從鎮口提著菜籃回來,他毫不迴避地揚了揚手中的信封,沖桌前用早膳的顧臨淵打了個招呼,“想看嗎夫人?”
“你要是想讓我看我肯定看得到。”顧臨淵很直白地戳穿他的玩笑話,“不過我猜這事你得請示你上司。”
“司樂啊,”綺妙掀開房間之間的隔簾,探起頭瞄了一眼,“她還在睡…我呢,就做一回好人咯。”
他挑挑眉,面色輕鬆地展開信件,眼神一行行掃下去,臉上始終是一副風流倜儻的微笑?,看上去彷彿無事發生,而他手中不過是早上的一份小報。
“看來沒什麼大事,”痛快地把信一合,他一面沖顧臨淵笑著一面把信封揉成一團,“王上跟咱報平安呢這是。”
“是嘛,”顧臨淵皮笑肉不笑,“那副統領自然也不介意把信件內容給我一覽吧?”
綺妙輕咳一聲,忸怩道:“這不太合適吧,畢竟是王上寫給我的信。”
“哦?”顧臨淵樂了,“縛殺是打算當男同還是把你發展成男同啊,這種信都不讓我看,他平安報的是自己牛子平安嗎?”
“不是這”綺妙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隔簾,乾脆自暴自棄地把信紙往嘴裡一塞,“你要說我是男什麼也就算了呃,不可以這樣說王上”
沒勁。顧臨淵見信紙在他的唾液里化為烏有,只得瞪了他一眼,卻也沒有別的法子。縛殺確實給她安置了一個好去處,卻也完全隔斷了她的消息來源,讓她置於這樣的牢籠之下,這種精神窒息感令她不適,甚至生起了一絲離開的念頭。
可她卻並未料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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