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星羅大人。”她垂首,鄭重地行了個禮,也是在對那位她並不熟悉的公子行禮。
星羅撇開視線,喉頭哽了哽,突然道:“顧姑娘,我尚為人身時,早早就做好了為主而死的準備。我等手下,本就是向死而生,可最初為人,誰又會期待著死亡?顧姑娘和伏湛公子對我很好,此乃榮幸,哪怕是死也並未感到遺憾,可還有更多的人,到死也從未被善待過,我坐到星羅之位,於高處俯瞰眾生,更感悲涼...顧姑娘的命數是富貴的,可富貴之上我卻再難看透,我已不求其他,只希望顧姑娘能夠不忘本我,不要辜負那些死去的、哪怕再小的...螻蟻。”
他說出“螻蟻”二字時,手都因激動而顫抖,那兩個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攜著叄分不甘、七分謹慎。顧臨淵知曉他這是在怕,怕她同那些草菅人命的人差不多,面對死亡而無動於衷,便違心用了這個詞。
“你且放心...”她低聲想要安慰他,卻猛然發現自己難以開口,無論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還是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都顯得虛假不堪,因為最初她就是把這些人當作普通紙片人來看待的,可如今呢?
她沉默半晌,終是輕聲道:“他們...都是鮮活的生命,而生命從來不分貴賤。”
人族、魔族,貴族、平民,男性、女性…從來沒有貴賤之分,是人心最陰暗幽邃的疙瘩里生出的惡意將所有人割裂開,被挑撥被刺激被中傷,從而變得偏激變得軟弱變得瘋狂,攝政王如此、白清延也是如此,他們都沒從疙瘩里走出來。
事實上,這塊疙瘩也拔不掉,只能一點點消磨、或者用其他的血肉來掩蓋。她一直害怕縛殺表現出來的平和是後者的結果,而壓抑和掩蓋往往會在最後被引爆,從而造成更恐怖的結局。
又想起他了,就這樣無端地去聯想,彎彎繞繞總會回到他的身上。
顧臨淵低下頭揉了揉眉心。其他人都無所謂,但在明知道他是紙片人的情況下還是這樣動真情,實在不理智。她從小到大就是對感情冷淡木訥的,如今大腦這樣一來倒是讓她先亂了陣腳。
星羅輕輕嘆出一聲,低喃:“若是這樣也好...是在下多言了。”
他的聲音多少喚回了她的神志,顧臨淵順著他的意思笑了笑,沒有再多計較。他的話並無硬傷,她偶爾也會去思考那些小人物的生死存亡,只是在主角們的光環和反派們的陰暗前,他們又顯得如此渺小,可這種渺小對應的不正是她這種普普通通的人嗎?若不是她被給予了穿越的機會,在現實中也會是這樣一個小人物吧。
換位思考下,她又想起此前與伏湛相處的日子裡,雖然一切都是為了她回家服務,但...她確實動了真情。哪怕對單薄的紙片人動用她豐富的情感系統並不合適,可她就是這樣執著頑固地想著,想給他“喜歡”。
細細回想起來,似乎他也在她的影響下,逐漸地鮮活了。
小人物不再是小人物,他們是有血有肉的。
“是我要謝星羅大人,”她低下頭,回想著過去的事情,一時赧然,“迷茫中有星羅大人一番提點,倒是清醒不少。大人雖並不是星羅,可所言於我卻又像是星羅——星辰在黑夜中永遠是迷失旅人的羅盤呀。”
這麼說,她是可以影響到整個虛構的世界的,本不該擁有感情線的桃意星羅、秦夜來還有縛殺,也是可以被她所干涉的...給這個故事增添一點溫暖,不算過分吧?
顧臨淵突然覺得自己肩負起了撮合各cp的重任,尤其是那些原本故事裡沒有cp的角色,如果可以因為她而擁有那些美好的愛意,那麼她來這一趟也不虧。
雖然她也是個小人物,但總能做些什麼讓自己顯得偉大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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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顧臨淵死訊,蔚卿是最快趕到宗門大殿前的,他被門口的守衛給攔截下來,只能踮起腳看見裡面正在對峙的青衣男人和白清延。
孟溪東坐在白清延一側,目光陰毒地投向地上趴著的男人,“你還好意思回來見我?”他拉高嗓音,聽上去像極了後宮里互相扯頭花的女人,“當年你築基後期時出宗歷練便消失不見,原來是偷了我峰禁地里的禁術典暗中修鍊,你怎敢再喚我一聲師父?!”
白清延淡淡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秦夜來隨後趕到,她同守衛絮絮商量了一陣,這才帶著臉上暗淡無光的蔚卿走進大殿內。
青衣男人除了最初喚了孟溪東一聲“師父”外始終閉口不發,他的衣物並無破損的痕迹,可身體內已經被禁術給吞噬了個乾淨,臨陣磨槍的感覺並不好受,他心中再次浮現那個女人的身影,將眼底的痛苦狠狠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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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嘚吧嘚:對紙片人也可以寄予愛意,雖然這是一種理想的感情狀態,可人卻能從中獲得心靈上的愉悅。而我有時也會期望,紙片人會因為我的愛意而變得鮮活,最終能夠走出紙上設定的禁錮,哪怕他不會給我回應,也會知道:有人正在愛著他,他活在紙上的世界里並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