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起身到底是慢了一步,陸青野似乎是在琢磨那匕首末端該如何打開,又似乎是因為對方沒有武器而掉以輕心,但,他到底是低估了程若清的武功底子,也低估了她這個人。
從某種程度上來看,程若清和容羽還真是相像,都是一旦被觸犯到底線,就會毫不猶豫發瘋的類型。
此刻,這個被激怒的瘋子眼眶通紅,不管不顧的上前一步。陸青野的劍尖立刻沒入了她的肩膀,男人愣了一瞬,劍尖還沒等拔出來,程若清已然用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法愣生生握住了匕首的柄,刀刃寒芒一閃,竟然是毫不猶豫的刺向了陸青野的手腕。
那隻方才碰過那匕首的手腕。
要說池汐也算是個倒霉的。程若清刺過來的時候她好巧不巧的剛站起半個身子,眼瞧著匕首刺過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想的,本能的就伸出了手去——或許是想表演一出空手接白刃。
幸虧屋子裡兩個人都為習武之人,反應比她快了不知道多少倍,陸青野攔住她向後扯,程若清也也咬著牙偏了力道,但她這一出當不上苦肉計的“苦肉計”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刀刃迅速劃過掌心,偏了方向後又被陸青野擋住。
那屬實是一種新鮮的感受。
她這一路雖然也算是傷痕纍纍,但是這麼直截了當的外傷還真是頭一回經歷,甚至刀尖劃破皮膚的觸感也真是頭一回感受。那一瞬間痛感似乎並沒有意料之中那麼強烈,反而只有摩擦產生的熱感,灼的手心不由自主的收縮,她甚至能感知到皮肉慢慢分開,感受到血液湧出的溫熱。
痛覺神經慢了一步傳進大腦,滋的一下。
原本她在那短暫的一瞬間還想到要做出一副淡定的樣子來維持自己的形象,可是等到真正疼起來的時候,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其實那一道划的並不深,程若清原本也只是想給陸青野留個傷口“紀念”一下,更別提後來又急急的收了勁,甚至她自己因為慣性向前撲去,從這兩人中間穿過去摔倒在了地上。但池汐還是變得眼淚汪汪,整個人的面部都揪在一起,寫滿了幾個字:怎麼會這麼疼?
陸青野已經急了,有點笨拙的拉起小姑娘的手呼呼吹了兩下,又如夢初醒一樣去翻傷葯,原本還算和諧的房間頓時兵荒馬亂,程若清捂著自己同樣受傷的肩膀站起身,一言不發。
短短的一瞬間內,屋子裡兩個人成了傷員。
但對比就很明顯了。小姑娘的手心那一道血痕顯眼的很,眼淚汪汪的樣子更是惹人憐惜——也對,畢竟是個沒怎麼見過風雨的小皇帝,人家那細皮嫩肉的,受點傷有人圍著也很正常。
程若清自嘲一樣的輕笑一聲。她垂眸看了眼還帶著血絲的匕首,末端的寶石已經有些磨損,沒有往日那般的光亮,可是上面刻著的“若清”二字,仍舊清晰可辨。
那個送她匕首的人,可從來不會這麼關心她。
“喂,”池汐喊了一聲,生理性的眼淚仍然壓不住的朝外面涌,傷葯接觸到皮肉時那火辣辣的感覺沒比劃開的時候好上多少,但顯然她腦子裡現在還記著另一件事。
“你用不用藥?那一下應該也挺疼吧?”池汐示意程若清,只是眼神還有寫些委屈的模樣,“他不是特意要搶你的匕首,只是關心則亂,我替他給你道歉……”
瞧瞧,瞧瞧。程若清舔了舔牙根。
能當上皇帝的,果然都有一張慣能騙人的嘴。
只是或許是女孩和陸青野的互動讓她想起了太多不該想起來的故事,以至於她連罵都沒勁再罵。
男人還在緊張兮兮的查看著那點傷口,看向自己的時候可沒有半點歉意。程若清冷下神色,聲音也跟著變得無情冷血,“別看了。”她冷冰冰的把匕首收好,“不過是劃了一刀而已,充其量也就是留一條疤。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告別吧,沒有解藥,她活不出十天。”
此話一出,陸青野和池汐雙雙愣住了。
好久,池汐才聽見自己有些打顫的聲音,“……十……天?”
“蠱毒發作期是十天。你體內的子蠱昨天成長到什麼程度我不清楚,不過就算還沒成熟,柳眠那邊也活不過十天,你們兩個,已經活不成了。這種蠱毒本就沒有永久的解藥,不是我搞不到,是永久解藥根本就沒有研發出來。”
“……”
“就連暫時的解藥,我也沒有配方。研究出這蠱毒的人都已經死了,如今知道解藥的人只有一個,還站在你的對立面。”
“所以,別想了。別想著奪回王位,也別想著怎麼努力。還不如研究研究埋在哪能舒坦一些,最後這幾天里,好好活一回。”
忽然被人告知,自己只有十天的生命,會如何做?
這樣的事不是未曾在亂想中琢磨過,池汐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瀟洒恣意的帶著錢,帶著喜歡的人和物,好好把這段最後的時間利用好。
可是她卻忘了,她原本也不是一個那麼瀟洒坦蕩的人。
陸青野看她的眼神都變了,那雙一向清澈又堅毅的眼睛里裹上了一層霜,囊括了太多情緒。
可她確定了這一事實后,第一反應竟然並非悲傷,而是很遺憾。也不是遺憾自己還有多少事情沒來得及做,而是遺憾陸青野聽到了這一切。若是能瞞著所有人,又該多好。
可如果這就是真相,那麼柳眠又是在做什麼?
這個問題,不去問本人,恐怕永遠也得不到答案。
可惜直到下午的時候柳眠仍然沒有醒,即使身上的傷都被好好處理過,他也依舊像一個睡美人一樣,但,如果還想回京城,此刻也必須動身了。這裡離京城已經不算太遠,但是因為柳眠昏睡不醒,便不得不租一輛馬車。好在昨日那場雨算是暫時切斷了蹤跡,如果低調些行事應該不會太引人注目。
但陸青野好像有些不願。
“既然都已經這樣了……為什麼還一定要回京?”他啞著嗓子,低聲問道。
池汐笑了笑,“因為,還有人在等我。”
不管這十天是真是假,也不管柳眠是不是有別的方法,就算一切都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她起碼也要回去,好好告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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