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扒掉你心裡那條無聊的小褲衩。
”他譏誚一笑,道,“俠以武犯禁,你的所作所為,就算在咱們那個時代的衙門裡,也是要張貼告示懸賞的殺人狂。
那你自己,又何必如此在意?只要你心裡始終能穩住你原本該殺的界線,你又何必去看什麼心理醫生?” “因為……”她說了個頭,便又抿緊嘴唇,不作聲了。
“因為你害怕。
”韓玉梁沉聲道,“你發現這世上竟然有那麼多你覺得該殺之人,你害怕是你變了,你怕自己被劍法反噬,殺性過重,你怕你辛苦維持的俠女美名,就要化為泡影,你怕自己變得和祖師一樣殺人如狂,成為一個人見人怕的魔頭!” “閉嘴!”陸雪芊尖聲喝道,手裡布包拆開,嗆的一聲拔出了冰魄,車廂內頓時寒氣縱橫。
“嘖,你能一直這麼維持氣勢,我就不用開空調了。
”韓玉梁看了一眼後視鏡,淡淡道,“其實你不用迷茫,你知道么,這世上足足有二土億人,也就是二土萬萬人。
當年人丁二土萬的繁華京城,在這個世界相當於有一萬個之多。
你在京城見過多少惡人惡行?多少王公貴胄紈絝子弟?那裡的大青樓娼妓數以百計,其中多少是被推入火坑的良家婦女?” 陸雪芊去過京城,她當然知道。
“人多,惡自然就多。
你想除惡務盡,有罪皆殺,絕對辦不到。
”他看了一眼導航,繼續道,“所以這世界像你一樣的人,也只是在力所能及之處,去給那些衙門顧及不到的罪人以懲罰。
沈幽他們在這麼做,我來了之後在這麼做,我們希望,你也能這麼做。
” 陸雪芊的目光終於出現了明顯的動搖,一道深藏的疤痕,緩緩從神情中浮現出來,“可我……終究還是……殺錯過人。
那些學生……本不該死的。
” 彷彿有一層無形的殼轟然碎裂,她眼中瞬間盈滿了自責的淚水,“我錯殺了人……本該償命的,可我……不情願,也不捨得。
” “這便是你最大的毛病。
陸仙子,這不是咱們以前那個時代了。
如今的信息,駁雜繁複,難辨真偽,你一個古人,連電腦都還用不好,就想憑一己之力重操舊業伸張正義,未免太自大了吧?你心態失衡,連對你起色心的尋常醉漢都一殺了之,如此下去,你難道要殺盡天下男人,轉去做極端女權鬥士不成?” “你……到底要我做什麼?”陸雪芊收起寶劍,強行運冰清訣穩住心緒,顫聲問道。
“我要你學會合作。
以你的心思,若是讓你去判斷什麼人該殺,殺錯的可能性太大。
”韓玉梁沉聲道,“你不是已經跟沈幽見過了么?今後,雪廊那邊會有推薦,春櫻那裡也會有調查徹底的資料,這些人會詳細列出所有情報,驗證真實性,然後交給你來決定該不該殺,你覺得該殺,願意殺,肯去殺,我們就幫你,帶你去動手,事後,還會視情況給你一定的報酬。
你如果懶得決定,那麼我們直接告訴你什麼人該殺也可以。
” 陸雪芊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冷笑,“這不也是把我當作了殺人兵器么?” “沒錯。
”韓玉梁淡淡道,“但有一點和埃里克不同,他們覺得該殺的,我保證不如你覺得該殺重要。
春櫻這邊肯讓你殺的,八成罪不可赦。
沈幽那邊給你的,你倒是可以認真看看,好好考慮考慮。
從今以後,殺錯人這風險,你就丟給其他人來擔吧。
再有錯手,也不是你的責任。
” 陸雪芊沉默良久,顫聲道:“這……便是你在做的事?” “不。
”韓玉梁搖了搖頭,把車停在目的地對面的路邊,“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我一個大淫魔,從沒你那樣無聊的心理包袱。
我肯按她們的要求殺些罪人,他們高興還來不及。
婊子從良人人誇,寡婦失節人人罵。
我倒是想建議你徹底脫了衣服,跟我一起做婊子,不過你這人固執得像頭母驢,八成做不到,那麼,你就守著牌坊,聽她們的,免得憋死。
而我……” 他看向對面那個小獨棟,身上無從發泄的性慾,彷彿都變化成了殺氣,“我就要去按自己的標準,好好享樂了。
你要來幫忙么?” 陸雪芊隔著車窗看過去,躊躇不前。
“這裡的那些人打算害我,我來報仇,天經地義。
”韓玉梁打開車門,“我不知道這些人在你們看來該死不該死,我覺得該死,便去殺。
你什麼時候能和我一樣,不忌憚去做個殺人狂,自然,就可以不再去做誰的殺人兵器。
” 陸雪芊抱著冰魄靠在椅背上,望著他展開輕功竄上屋子,運內力弄開窗戶,無聲無息潛入,緩緩蜷縮起來,低下了頭。
沈幽曾對她說過,清道夫永遠不會是白道,最多也只能算是灰色。
葉春櫻也曾很誠懇對她開口,說雖然覺得自己是好人,但並不認為在做的是徹底的好事。
因為這是用能力跳出了規則的束縛,把自身凌駕在了法律之上。
在黑色的世界看起來,灰色當然顯得很白。
但在白色的世界來看,灰色就髒得刺眼。
陸雪芊其實能明白韓玉梁試圖告訴她的事情——決心去做灰色的事,就不要讓心停留在白色之中。
葉春櫻從一個看病救人的大夫,變成了能面不改色開槍殺人,用奇妙陷阱處理來襲傭兵的黑客組織頭領。
許婷從一個喜歡練武的普通女大學生,變成了在角斗場痛下殺手,於殘櫻島里脫穎而出的強者。
她們就是為了心中的道德感和正義,選擇踏入了灰色的世界,捨棄掉了白色的一面。
陸雪芊卻一直在苦練冰清訣。
寒梅傲霜雪,仙子脫凡塵,白璧無瑕,冰清玉潔……她所堅持追求的,那種白色,難道不是鏡花水月,可笑至極么? 從殺掉第一個匪徒,扶著樹彎腰嘔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是殺人犯。
事務所里飯桌上嘻嘻哈哈的那一圈女人,都是殺人犯。
可那又如何,她們願意為了正義與公理執行不到的地方,去做殺人犯,甚至是,殺人狂。
許婷曾找她認認真真地談過一次,說起的,就是殘櫻島的那次經歷,並在最後斷言,如果換成她陸雪芊去,最後就算能贏,也一定會瘋掉。
她不服氣,但深思之後,無話可說。
她的心魔,正是她親手為自己的胸口,狠狠砸下的釘子。
韓玉梁說得沒錯,她就像是一個在花街柳巷只穿了一條小褲衩的女人,硬背著一個滑稽的貞潔牌坊,最後,活活被那牌坊壓垮。
她不知道沉思了多久,車門打開,韓玉梁進來,拿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飛濺的血滴。
陸雪芊急忙換回之前冷硬的表情,道:“完事了?” “嗯,完事了。
這幫人比那些傭兵警覺不少,費了些功夫。
有個女的模樣不錯,可惜……我最近硬不起來,就沒留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