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後 - 宦官之後 第78節 (2/2)

不苦也不需要連亭回答,因為他心中已經答案了,肯定是這老登玩脫了。“據大理寺仵作給出的結果,張戴德身上的傷口其實很小,但血卻怎麼止都止不住。”不苦大師湊上前來,像說什麼誌異話本似的壓低了聲音,“你說,這會不會就是冥冥之中的報應啊?”
大概張戴德也沒想到,他會就這樣稀里糊塗的結束自己的一條賤命。
連亭隨著不苦的話,回憶起了張戴德的最後一面,他有點死不瞑目,歪坐在椅子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連亭,像極了連二叔當年倒下時的模樣。連亭點點頭,認同了不苦的話,覺得這大概就是一種因果循環吧。
不苦大師則一邊覺得這個結局多少有些草率兒戲,又一邊替連亭拍手叫好。回顧連亭的過往,他好像總是有這麼一點子運氣在身上。
這種明明什麼都還沒有來得及做,對手就先上來庫庫給了自己兩刀的事,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連亭很有閒情逸緻地把蘋果擺好了盤,對不苦大師的說法不置可否,只是勾唇,順著好友的話說了句:“也許吧。咱們絮哥兒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
張戴德的那封遺書,是連亭仿的,為了讓張戴德的自殺變得更具說服力。
哪怕有人問張戴德不早不晚為什麼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自殺,也有人會解釋——被嚇的唄。
張戴德一直怕被連仲達索命,又聽說連亭父親死的蹊蹺,那肯定容易引起聯想啊。
連二叔在連家排行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據說當年兄弟三人是通過抽籤來決定誰來挨這進宮的一刀的。連亭的爹做了手腳,害了連二。如今連達突然暴斃,死的如此古怪,張戴德能不害怕嗎?
只有知道連大就是被張戴德殺的楊盡忠,才會明白這一套邏輯根本狗屁不通。但他沒有辦法舉證,他能怎麼說?連亭的爹是張戴德殺的?就為了讓連亭回鄉奔喪?
其實也不是不行。
但楊盡忠最終還是放棄了這麼做,因為他算是看出來了,連亭根本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拿家人是威脅不到他的。而楊盡忠則不然,他雖然爹娘死了,卻還有老妻和弟弟呢。不管是為妻守喪,還是為弟丁憂,也都在先帝的規矩里。
事實上,文官集團大家幾乎互相都有這樣的制約,也就很少發生殺人爹娘的惡性事件。
只有張戴德可以不管不顧的做出這種殺人父母只為逼對方丁憂的事,是因為他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親人早就死絕了。
總之,楊盡忠覺得在這方面他是惹不起連亭的,甚至還很後悔,當初為什麼會允許張戴德出這麼一招臭棋。看上去挺有效,卻什麼都沒達成,反而幫連亭擺脫了極品爹娘不說,還原地陞官了。
是的,小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下旨奪情,讓連伴伴升任了司禮監掌印,並暫時一同代掌東廠。直至連亭培養出合適的繼承人,東廠這部分的權利才會移交出去。
楊黨本想挑撥十二監內鬥,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是人人都巴不得去討好連亭,因為誰不想當東廠的督主呢?除司禮監以外的十二監掌印,都恨不能自降半級,去當這個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那可是整個大啟的情報系統。
連亭藉機徹底籠住了十二監,輕鬆完成了張戴德這些年始終沒能完成的事情。
對於這些大人之間的事……
絮果也不再像過去那樣一無所知,畢竟眾所周知的,他身邊有個人間漏勺北疆王,聞蘭因不管知道了什麼都會和絮果說。他把連大人重回朝堂后舌戰群儒的英姿,給絮果描述的活靈活現,連他在朝上的素服都說了一嘴。
他還聽內監宮人私下裡說,要想俏,一身孝,連大人果然風姿不俗。
雖然連亭被奪情了,但這也只是說明他可以繼續上班,孝還是要守的。服飾是統一的素服,一般也不會再隨便去別人家登門,不再慶祝任何節日,府里更是三年再無堂會宴請,縱使他家收到的悼錢已經能一路從雍畿排到江左。
絮果作為連亭的兒子,待遇也是一樣的,只不過他的時間短些,堅持兩年就行。
絮果對此沒什麼太大的想法,也不在乎能不能慶祝節日。可以說真的是一個很隨遇而安的崽了。他只是想著,那就等兩年以後,再在家庭會議上宣布自己正式晉陞為指揮使的好消息吧。
絮千戶已經在千戶這個位置上待了好久啦,也是時候陞官了。
第94章 認錯爹的第九十四天:
景明二年。
律回春漸,新元肇啟。
兩年前因皇帝親政而取消的宵禁,至今也還沒有恢復,京師雍畿徹底變成了一座燈火通明的不夜城。車水馬龍的熱鬧,晝夜不休的繁華,是人人嚮往的白玉京。
打更聲剛過,一顆鵝卵石大小的石子,便精準砸向了絮果小院的軒窗。伴隨著“邦”的一聲,時刻守衛著郎君安全、藏在暗處的連家探子,一邊假裝沒有發現異動,一邊默默往旁邊挪了三步,在視角盲區的陰影處,精準給北疆的侍衛小哥讓開了一個容身之所。
並果不其然在幾息之間,遇到了這位翻牆進來、慣常都比較沉默的“同事”。
探子小哥非常善談,現在“上班”不能說話,手語也比的飛起:‘又見面啦!我就猜今晚得輪到你值班!你看了最近的《二梅探案錄》了嗎?洗女案終於要破獲了!’
《二梅探案錄》是近兩年風靡大啟的話本,以著名的二梅兄弟的美食之旅為原型,展開的章回體探案。兩三回一個小案,一整本串聯起一個大案,節奏明快,手法新奇,還穿插著各地不同的風俗,讓雍畿最近一段時間見面打招呼的話都從“吃了嘛”變成了“看了嘛”。
北疆的長腿侍衛冷著一張盡忠職守的臉,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自家身手了得又非常熱衷於作死的北疆王,但與他熟悉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眼角的餘光並沒有把探子小哥比劃的手語落下半分,並且在最後還微不可查的點了一下頭,是的,他也看完了!這一回的案子實在是太精彩了。
第二顆、第三顆小石子,再次接連砸向了臨街的窗戶。
探子小哥有些擔心的比劃問:‘要不要我去提醒一下郎君啊?’郎君有可能也在看話本,看的太過入神而沒能注意到窗邊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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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搖了搖頭,給了一個五的手勢。意思很明顯,如果第五下還沒有回應,我們再插手。
最終,沒到第四下,絮果就已經從裡面支開了窗。桂華流瓦下,夭桃穠李的小小少年,正從半開的軒窗中探出頭來,一手卷著話本,一手喜出望外的對好友揮手:“蘭哥兒!”
本來還在努力爬牆的少年王爺,不知道何時已經在一輪滿月下換成了頗為帥氣瀟洒的姿勢。在絮果看過來時,他舒朗的眉眼裡就再藏不住笑意,他通過離牆頭最近的梨樹,輕鬆跳到了窗前,一套動作步伐飄逸、流風回雪。
他說……“快,絮哥兒,趁熱吃,衚衕口的香河肉餅!”
什麼氣氛都在這一句人間煙火氣十足的大白話后消散殆盡。只有絮果很開心,因為被包裹在油紙里、散發出陣陣肉香的軟和麵餅,正是他從小吃到大都沒有吃膩的肉餅!
絮果一口咬上肉餅后,天水郎官一樣日角珠庭的面容上,就只剩下了滿滿的幸福。
什麼也不說了,他要和蘭哥兒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絮果一邊想,一邊給聞蘭因搭了把手,拉著夜視能力有些差的好友翻窗進了屋。這六年聞蘭因的眼疾不僅沒有加深度數,還有了一定的改善,只是還有些夜盲,在晚上的時候始終不能很好地看清東西,可不管周圍有多昏暗,他總能一眼就在人群中精準找到絮果。
這對於聞蘭因來說就足夠了。
躲在暗處的探子小哥都不知道該不該多嘴提醒一句,其實到這一步的時候,已經可以從正門進去了呢,完全沒必要翻窗啊。
季夏院雖然離主院很近,卻也不至於被人聽到開門關門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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