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老王妃一個人撤走並無關緊要,平王府的錢不多也不少,至少不會讓吳大娘子傷筋動骨,她真正擔心的是開了平王府這個頭之後,風聲會不會繼續傳下去,人是很從眾的,一旦所有人都來取錢,產生擠兌……
那再有潑天的家業也經不住這麼損耗。
所以,眼下的問題已經不只是要把平王府的錢如數奉還,還要送得漂亮,送的大氣,送的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年娘子死了,年娘子的產業也不可能沒錢。她留下的商鋪會像她過去締造的那一場場奇迹一樣,把她的商業神話繼續維持下去。
說真的,吳大娘子至今都不知道年娘子是怎麼說服那些大客戶,真就放心地把大半的身家交給她的。
不是賺錢的能力問題,而是他們怎麼就放心她能保管住那麼多的錢呢?
當初年娘子也是,一拍腦門子就決定開通這麼一門業務,吳大娘子是勸過她的,她們並不缺活動資金,也許攤子會鋪的小一點,但也沒必要用別人的錢來生錢。但一向能聽得進去意見的年娘子卻想也沒想的拒絕了,並一意孤行的推進了下去。
當然,以結果論來說,年娘子確實保住了這些錢,甚至因為保管得太嚴密,她死之後,別人愣是掘地三尺也沒找到一個銅板。
吳大娘子把她的遭遇快馬分享給了京外柳林鎮的聞來翡。
當時連亭正在給聞來翡解釋絮果出去遊學的事情,聞來翡留了連大人在酒坊一起吃頓便飯,推杯換盞剛剛吃完,吳大娘子的消息就送過來了。連亭也就終於知道了吳大娘子和聞來翡兩人遇到的困境。
說真的,連亭本來不想管這個事的,因為這又與他有什麼關係呢?
但老王妃的奇怪態度卻讓連亭臨時轉變了想法,這確實是一次試探沒錯。試探的卻不只是吳大娘子手上有沒有錢,因為這明顯是個兩頭堵,拿不出來錢,就擊垮以吳大娘子為首的華東產業;能拿的出來錢……
那可不就能順藤摸瓜知道年娘子到底把錢都藏在哪裡了嗎?平王被先帝打壓了這麼多年,哪怕是他大半的身家,又能有多少錢呢?
真正值錢的明顯是其他人存在年娘子那裡的東西啊。
“你不能再聯繫絮哥兒了。”
聞來翡並沒有告訴連亭年娘子的臨終遺言。但連亭已經從聞來翡眼中看出了她的未盡之言,這世界上如果只有一個人知道年娘子的錢都存在了哪裡,那就只可能是絮果。至少連亭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如果他是年娘子,遇到當年那種情況,他也只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他的兒子。
“孩提抱金於市”既是絮果的催命符,卻也能成為絮果的保護傘。哪怕絮果找不到一個靠譜的靠山,他也能靠那筆錢過的很好。
別人只可能是哄著他、貢著他,畢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要是死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也因此,連亭看向聞來翡的眼神在某一瞬間都變得危險了起來,這個秘密絕不能被任何人泄露。
說連亭不對年娘子那筆潑天的富貴動心,那就純粹是在騙人了,連亭自認為就是個大俗人,還是個非常喜歡升官發財的大俗人。只是動心歸動心,一想到那些錢會陷他的兒子於危難之中,他就只恨不能永遠封住這個秘密,不叫任何人知道,哪裡顧得上去找到它們呢?
聞來翡也感受到了來自連亭身上要被滅口的危險氣息,但說真的,在感受到的那一刻,她反而在心裡鬆了一大口氣。
因為這也就是意味著在連亭心目中絮果的重要程度遠大於那筆錢。
哪怕她死了,少東家都會被照顧的很好。
最終……
連亭自然還是沒有動手的。
他在飛身上馬、帶隊趕往清風觀去找兒子的路上,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心軟了。只是他覺得活著的聞來翡要比死了的價值更大,況且吳大娘子還在京城,聞來翡如果死在這個不明不白的節骨眼,難保吳大娘子不會聯想到絮果。
無論如何,連亭都不會讓他的兒子與這個事有一絲一毫的沾邊。
馬蹄在大雨中翻飛,都快踩出火星子了,連大人只想快馬加鞭找到絮果。他不需要知道年娘子的錢在哪裡,只需要絮果知道不管誰來問他都不能說。
哪怕是羽卒。
至於平王妃那邊,連亭沉下眼眸,他會幫忙擺平。老王妃已經沒了丈夫又沒了兒子,世孫就是她唯一的命,這種擁有弱點的人不要太好拿捏。她的錢他會如數奉還,甚至可以給她更多的賠償,但他需要她閉嘴,不要成為那個開了頭的人。
與此同時的道觀里,小郎君們正被皮影戲吸引去了大半的注意力。
之前因為下雨路滑,夫子們不敢隨便啟程,只能取消了下午帶小郎君們去逛開源寺集市的活動,這引起了不小的不滿,吵吵嚷嚷的就宛如菜市場一筐又一筐的鴨子。當然,這些半大的小孩還是很好哄的,不語大師讓道童拿出皮影戲就哄好了他們。
大殿里,除了國子學外舍的小郎君們,還有不少來觀中避雨的路人。
也不知道為什麼,香火併不多的清風觀,今天會來這麼多人。
甚至還有不少野貓野狗,也躲來了殿外的假山石下避雨,在絮果之前用小石子隨手搭建出來的“城市”中一卧,就像龐然大物要襲擊城池一般。
聞蘭因就像坐到了釘子似的,在長凳上始終不肯安分。他們四人因為進殿的時間比較晚,只能坐在了後面,四人同坐一個長凳,擠是擠了點,但也很有樂趣。聞蘭因暗中悄悄戳了戳絮果:“咱們出去玩吧。”
聞蘭因有點強迫症,如果什麼事沒有按照原定計劃來,他就會感覺很不舒服,總想干點什麼來打破這份沒能如意。
“去哪兒?”絮果疑惑的看了看聞蘭因,又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淋雨會生病哦。”
小朋友不可以淋雨的。
犬子卻在這個時候湊了過來:“我剛剛聽外面來的人說,那李家村的山神洞就在附近,不如我們……”他對這些神啊鬼的產生了很大的好奇。
只有小葉子最聽夫子的話,小聲說:“我們這麼偷溜出去不好吧?”
“怕什麼?還是你想在這裡看這些早就看過的無聊東西?”皮影戲在京中也有,還是絮果請大家看的,聞蘭因膽子大得不可思議,“我們又不是真的自己走,我肯定會帶上侍衛的啊。咱們有人又有馬,快去快回,夫子根本發現不了。”
夫子們雖然都在大殿里看著他們,但如今人多口雜的,是偷溜的最佳時機。
“我們能認路嗎?”
“有個熱心的大哥說可以帶我們去。”
幾個“熱心”的大哥也正在摩拳擦掌,在犬子看過來的時候,還對他“友善”的點了點頭。
***
連亭到的時候,雨已經小了不少,漸漸有了雲開霧散的架勢。
夫子們卻是一後背的冷汗,焦頭爛額的湊在一起,不斷互相交流著什麼,“找到了嗎”、“沒有”之類的話不絕於耳。
當東廠的番子帶隊進觀時,有那膽子小的夫子差點嚇軟了腿,一屁股坐到地上。這、這些東廠這麼快就知道了?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的?真不愧是消息靈通如鬼神的東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