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後 - 宦官之後 第65節 (2/2)

可多年以後,她的夢想也不知不覺就跟著變成了要擁有一座這樣的酒樓。
賓客如雲,高朋滿座。
她成功了。
但唯一一個能與她一起分享這份夢想成真喜悅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望仙樓的後院佛堂里常年供著一尊金身佛像,吳大娘子如今就正在佛前虔誠跪拜。香火撩人,梵音鳴耳。她背對著進來的連亭,解答了他對望仙閣歸屬的猜測。
連亭以為吳大娘子是在給絮果他阿娘上香,本也想跟著一起上一柱的。沒想到卻被吳大娘子攔住了,她說:“我這裡不供長生香,也不設靈牌。”因為她還寄希望於絮萬千能一如她當年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那樣,再次突然的回來。
連亭:“……”哈?
他現在終於明白聞來翡說的吳大娘子有點瘋是怎麼個瘋法兒了。
吳大娘子也沒期望於別人能夠理解。甚至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等的人不會回來了,可她還是總在試圖求神拜佛,祈求那份微妙的希望。
兩人就這樣在佛堂里展開了彼此心知肚明的對話。
一個想讓吳大娘子去對付中原鏢局,一個知道他想讓她出手。
連亭表示:“羽卒跟我說我們沒有證據,無法取信與你。我也實話實說,我確實沒有證據能夠證明中原鏢局與柱子勾結,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柱子死了,我能提供的也只有他的屍骨下落。”根據王氏兄妹的口供,連亭找到了葬著柱子的亂墳崗,確定了對方真的死的透透的。“但我覺得你並不是那種需要百分百證據的人。”
只有好人才需要證據才能行動,這些條條框框的約束與規則,成為了他們的道德準繩。沒有說這樣做不好的意思,但……
誰說他們是好人來著?
吳大娘子笑了,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不得不說,連亭這話確實說到她心坎兒里去了,她和絮萬千最大的不同就在於絮萬千是個好人,她不是。
她只相信誰負了她,她就要誰死!
只是……
“我確實不需要證據,但我需要你能說服我:中原鏢局動手的理由。”吳大娘子問連亭,“你知道她的遺囑是什麼嗎?”
“我想我應該知道。”
年娘子去世前的區域劃分更像是一次分家。因為她已經想到了人性的貪婪,她與所有的掌柜約法三章,她可以讓很大一部分的利給他們,這是他們這些年辛苦跟著她應得的。但與此同時,這次“分家”后,他們不能再動絮果的東西。
在絮果沒有長大前,這些掌柜從年娘子手中接管過的生意里,會有三到五成會作為絮果應得的分紅。
當絮果徹底長大后,也就是他們真正分家的時候,他們不用必須聽從於絮果,也不用一直綁定在一起,他們所有的生意都可以和絮果商量著劃分。但最低的底線是不能讓絮果繼承少於現在分家時的錢。
畢竟所有的生意都是絮萬千的,她不否認在她去世后的發展是別人的功勞,但至少一開始的檯子是她搭建的。
她只希望在接下來的十幾年內,能收取這些掌柜對這個“檯子”的一些合理租借費用,以及,在十幾年後兒子成年時,能把她最初的產業留給她的孩子。
在聞來翡看來,再不會有比年娘子更好更大方的東家,這些東西本就是她的,她去世后,自然該全部由少東家繼承,不管是這個檯子還是未來的利潤。他們不過是給東家打長工的人,怎麼能有來臉窺覬少東家的東西呢?
可主弱而臣強,就像現在的小皇帝也只能任人擺布一樣,絮果也遠沒有她娘的號召力。
人性之惡也比聞來翡想象的要可怕得多,這些拿了東家好處的人,不僅沒有被安撫住貪婪的內心,反而不知足的想要更多。她想過十幾年後人心易變,會有人不捨得交出自己掙來的財富。但她沒想到,娘子屍骨未寒,就已經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把少東家賣個好價錢。
而既然他們不義,那就別怪她替少東家反悔。
這些人根本不配支配娘子留下的這個檯子,什麼三成五成利的,在聞來翡看來,這些全部都應該屬於少東家。她一樁樁、一件件都替絮果記好了,就等著怎麼重新吞噬掉這些人,好把東西原封不動地讓絮果來繼承。
“但中原鏢局本身的檯子就是自己的,”吳大娘子給連亭分析道,“他們和年娘子合作時差不多要給五成利,娘子去世前承諾他們只需要給少東家三成。”
鏢局走鏢講究的就是一個誠信當先,他們已經少了兩成利,再耐心蟄伏個幾年,買賣就又會重新合法的回到自己手裡,而且是比過去要壯大不知道多少倍的那種。何苦還要吃力不討好的參合到這件事里?就不怕失了信義而徹底無法在這行里立足嗎?
第78章 認錯爹的第七十八天:
連亭這些天其實一直都在思考中原鏢局動手的理由。
說實話,這個問題和之前的“柱子為什麼沒把絮果的容貌交待給楊黨”一樣令人費解。但是當這兩者結合在一起之後,卻反而負負得正,讓連亭茅塞頓開。他覺得它們擁有一個共同的答案。
——有讓他們為此不顧一切的更大利益。
“這個利益大到超越了中原鏢局的名聲、未來發展,甚至超過了柱子的生命。”對於後面這個說法,連亭其實是持保留意見的。畢竟在他看來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會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當然了,他兒子除外。
只是怎麼想都只有這個理由能說得通了。把一切的不可能都排除,那不管剩下的有多荒誕,都是真相*。
吳大娘子的突然轉身,也讓連亭意識到他真的猜對了,至少他說到了點子上。
在正面對上吳大娘子之後,連亭才發現她是女性里少有的高挑。小麥色的肌膚下,是一看就很結實硬朗的身材,戴著的半張面具被刻意製作成了很猙獰可怖的邪面,搭配著她身上撲面而來的彪悍氣勢,莫名就給了人一種極大的壓力。
幸好,連亭早就已經在喜怒不定的先帝面前鍛鍊出來了,眼睛眨也不眨,淡笑始終掛在臉上,面對吳大娘子的審視仍能遊刃有餘。
吳大娘子確實在打量著眼前這位傳說中心狠手辣的東廠督主,風姿都美,精緻皮囊。
這三年連亭的外表變化不大,他正處在人生的巔峰階段,不管是顏值還是身體,氣質卻明顯要比初出茅廬時的鋒芒畢露要收斂了許多。但這樣的連亭反而讓吳大娘子更加警覺忌憚,因為她覺得他的危險就宛如一口波瀾不興的古井,深不可測,隨時都能暴起傷人。
連亭面帶微笑繼續道:“具體是什麼利益我就不知道了,但能讓一個人違背良心的原因不就是那些嗎?要麼自己太缺了,要麼對方給得太多了。”
功名利祿,不外如是。
中原地區和華北地區的兩個大掌柜,既是合作關係又互相防備。因為他們代表的是不同的兩股勢力。華北地區的靠山很明顯——楊黨。連亭一直猜不透的反而是沖在最前面的中原地區,他們看上去不像是投靠了誰的樣子,但如果單幹……
到底是多大的利益才能如此打動人心?讓他們連命都不顧了?這都有種邪教的感覺了。
吳大娘子嗤笑出聲。
不是因為連亭猜的相去甚遠,而是他猜對了。可不就是邪教嗎?在吳大娘子眼中,這些人就是魔怔了。她一直都很懷疑中原鏢局,對連亭說的那些話也不是真的要他給出什麼理由,只是想測試一下連亭到底是不是一個合格的合作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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