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亭對此都懶得聽,反正他們都贏了,對方想圖個嘴巴痛快就圖吧。他只想趕緊下朝,這樣才能兒子的上牙交給廉深,讓他扔到自家的洗墨池裡。小朋友對這件事非常上心,生怕扔的晚了,他的恆牙就沒辦法長的很漂亮了。
早上吃飯時,絮果還在叮囑阿爹,一定要告訴他的好朋友廉大人,要早一點扔,早早的!
廉深上個月在看到連亭的來信里說絮果掉牙時,就充滿了遺憾,他回顧過往,發現自己好像錯過了兒子的很多第一次。以前還能自我安慰雍畿江左天各一方,他自然是看不到的。如今卻只能對自己說,人生就是這個樣子啊,不可能事事都兩全其美。
萬萬沒想到,連太監竟還有這樣的好心,他把絮果的第二顆牙交給了他。
“別誤會,沒那麼愛。”連亭搶在廉大人的大圓眼睛里出現什麼“噁心”情緒前,先一步拒絕了對方的感謝,如玉的臉上滿是對人性的距離,“既然第二顆牙給了你,那你就欠了我一個人情……”
兩人下朝後,選擇了在宮裡“接頭”。
連亭從小在宮中長大,對這裡的一磚一瓦都很熟悉。哪裡有捷徑,哪裡能不被人聽到說話,他都聊熟於胸。兼之陛下年幼,宮裡根本沒有后妃子嗣,隨便找一處閑置的宮殿,便能輕易的掩人耳目。
“好說好說。”廉大人連連點頭,還是那副很好說話的笑模樣,“你想要什麼?”
連亭也沒有廢話,直接開出了自己的條件:“我想讓絮哥兒換齋的時候,能和他的好朋友在一起。”作為一個多被朝臣鄙夷的太監,連廠公在官學這樣的文人陣地是真的沒什麼人脈,雖然他也能以勢壓人,可既然可以找別人辦成的事,為什麼一定要為難自己去弄得很難看呢?
至少連亭不想只是因為一個換齋,就讓別人用異樣的眼光說他的兒子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走後門。
說真的,連大人做事,有些時候其實也挺好猜的,廉深在他沒開口前,就覺得他的交換條件大概率還是為了他的兒子。
果不其然。
他兒子也是他兒子。
廉大人自然沒有不幫忙的道理:“一個換齋而已,哪兒用得著交換。你下次有這類的事直接跟我提就行。咱們絮哥兒想和誰在一起?”
“不是誰,而是誰們。”連亭把幾個孩子因人而異的成績都說了一下。
廉深:“……”你怕不是在故意為難我胖虎。
不是成績好到名列前茅,就是差到全年級倒數,他兒子絮果則屬於中等偏上,這都仨條件了,怎麼融在一個班?
連亭聳肩攤手:“那我換個條件好了,這是宮女案的一些證據。”他這兩件事幾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程度,思維不可謂不跳躍。在連亭的袖子里,除了兒子的乳牙,還有宮女案的一些證詞和鐵證,“我無所謂你準備把這些證據交給誰,但我需要它儘快結案。”
宮女案已經變得不再重要,連亭也懶得一直拿捏,他只想早點把事情解決,順便試探一下廉深到底是哪頭的人。
如果廉深是百分百的楊黨,那廉深自然會把這個證據扣到清流派的頭上;而如果廉深其實是清流派的卧底,那連亭相信不出第二天,這些證據就會出現在第二天的朝堂上,而清流派至少能咬下楊黨的一個核心人物。
反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攀扯到楊盡忠,連亭也就無所謂扣給這兩方的哪一個了。不管是誰,只要能削弱對方的力量,對於小皇帝來說都是賺到,能少一點掣肘。
廉深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份之前人人都想要的證據,事實上,如今也差不多,因為兩派都想栽贓彼此,連亭就這麼輕易的給了他?這裡面必然還有補充條件。
連亭也沒賣關子,一雙如寒星的眼睛里,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補充條件很簡單,不管誰拿到了證據,都要在追封這事上無條件的站在陛下這一邊。”他口中的無條件,那就是沒有任何陷阱、沒有下一步的無條件。
廉深:“……我們還是談談換學齋的事情吧,絮哥兒就只要世子殿下、葉之初和我外甥犬子三個人,是吧?”
連亭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是的,都安排在山花齋吧,絮哥兒還挺喜歡山花齋的杜直講的。”況且,在山花、海樹、赤日和蒼穹這四個齋里,連亭個人也更喜歡山花,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它排在第一,他就喜歡第一。
廉深:“???”山花齋是第一齋你知道嗎?把中等的絮哥兒安排進去就已經很要命了,還要把犬子插進去?你知道犬子是我外甥,我夫人都沒想過要求我這麼做嗎?
他只是個朋友很多的人,又不是許願池裡的王八!
“……你之前說只是站陛下追封這件事,對吧?追封什麼名字都可以嗎?”廉深覺得類似於母后皇太后和聖母皇太后的區別也不是不能搞。
連亭直接透底:“陛下能勉強接受的底線是‘本生皇考’和‘本生母’。”
“一個謚號?”
“至少兩個字。”
就在廉深硬著頭皮準備點頭的時候,連亭又道:“哦,對了,陛下不要認先帝為父,所以先帝不能是‘皇考’。”
廉深微笑:“我有個老師,特別靠譜,桃李滿天下的那種。在文壇和官學都很有地位,他要是出手必能成事,老爺子一輩子大風大浪什麼沒見過?我這就讓他去見識見識,什麼叫最大的劫難是收了我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學生。等我的好消息,咱兒子必然和他的好朋友們一起進山花齋!”
***
第三次私試如約而至。
聞蘭因這才反應過來,掉牙算個什麼事啊,他能不能和他的親戚老天爺打個商量,他收回之前的話,快別管他的牙了,讓他和絮果分在同一個學齋吧啊啊啊,求求你了。
然後……
然後就真的成了啊。
聞蘭因都驚了。
倒不是因為第三次私試的成績,大家這次的發揮依舊穩定,聞蘭因和葉之初又是一個狀元一個榜眼;絮果前進了六名,成為了第四十五名,每回都有一點小進步;犬子也是像個秤砣一樣牢牢地穩定在天平的那頭,成為了國子學外舍私試成績的守門人,不是不努力,就是不開竅。
而這樣的他們,又為什麼能分在一起呢?
當然是因為官學再次改革了啊。
別問廉深是怎麼做到的,他其實也挺不可思議的。他老師紀關山玩得這麼大的嗎?不,他的意思是他這個關門弟子說話這麼管用的嗎?他以前怎麼不知道?
遙想廉大人當年決定再娶楊氏女時,可是差點沒被他脾氣爆裂的老師打斷腿的。
不管如何,這股教改的春風最先就吹進了國子學外舍,由國子學的直屬領導國子監倡議,先進帶動後進,大家要一共進步才是真的進步。以前那種以成績排班次、鼓勵過度競爭的形式不可取,可以競爭,但必須合理。
簡單來說就是,外舍不能再單純的以成績分出好齋和差齋,夫子的教育要一視同仁,大家齊頭並進,內部團隊,外部競爭。
而為了均衡各齋的平均成績,每個學齋都要由好學生、中等生和成績較差的學生共同組成,具體的比例安排可以由直講和助教自己把握。
一旦人為可以操作了,那學齋里有誰也就顯而易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