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說話?”不苦擠了擠旁邊友人的肩,“我又不是真的要和你搶兒子,我就是……”
“我在考慮如何勸諫陛下。”為聞蘭因殿下的將來考慮,擴充一下國子監吧,哪怕讓他們這些家長出錢修葺呢。
不苦:“!!!”
真正的強者從不抱怨環境,只會改變環境!
兩個夫子在把該介紹的、該注意的都講得差不多后,也就來到了最後一個環節——和家長們溝通小朋友上學該帶什麼,不該帶什麼。
這聽起來挺荒謬的,孩子是來上學的,家長還能不知道該給他們帶什麼?但每一個荒謬的規則背後,總有一個更加荒誕離奇的故事。房杜兩位夫子也沒有隻乾巴巴地講,而是用更直觀的實際行動,來給家長們證明了一下他的話。
房助教先是笑著問;“哪位小郎君願意向大家展示一下自己帶來的包裹呀?”
三十個小朋友都很踴躍,積極報名,包括絮果。
但最後被選中的卻是幾個一看就很有個性的小朋友,好比一個比司徒犬子還胖的小胖子。助教在他的包裹里拿出了千步廊的素餅、涇河夜市的肉脯以及開源寺的佛果,如果只是這些小零嘴也就算了,但問題是除了這些零嘴,他包里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連絮果小朋友都覺得,他至少應該帶瓶水。
連亭:“……”你這個想法有那麼一點道理,但不多。
小胖子的家長是他的母親,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事實上,今天大部分跟著孩子來的其實都是家中的娘子,畢竟丈夫還要上朝。小胖子的阿娘抬袖掩面,不知道有多丟臉,但還是用微弱的聲音為自己稍稍解釋了一句:“我有給他備好筆墨紙硯的。”
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孩子偷偷都換成了吃的,這佛果一看就是家裡過分寵溺大孫子的老太太給準備的。
杜直講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也是希望各位家長每天早上在送郎君們來之前,能再檢查一遍包裹。”
家裡的婢子書童根本不敢做郎君的主。只帶吃的都算是好的,還有兩手空空什麼都不帶,因為在半路就把書本都扔了以為這樣便能不用上學的呢。
隨後,兩位夫子又“不負眾望”地在其他願意展示的郎君包裹里,拿出了完全不應該出現在學齋里的東西,包括但不限於五顏六色的玩具、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以及……活生生的寵物。偏偏拿出這些東西的小朋友們還不覺得有什麼,一個比一個驕傲地展示著自己的心愛之物。
帶寵物來上學的正是司徒淼,那可是他的愛寵,他熱情招呼著他的小夥伴們來摸狗:“這是我家造化,可好玩了,快,造化,給他們表演一個裝死。”
之前那麼混不吝的司徒威將軍,此時此刻也是腳趾扣地,恨不能當場先死一個給大家助助興。
“違禁品”查抄完畢后,房杜兩位夫子又試著讓其他沒檢查包裹的小郎君主動把不屬於學習的東西拿出來,好讓家長帶走。大家也不出所料,或多或少都拿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出來,其中有個長相秀氣的小郎君直接拿出了一把花,都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揪的。
只有絮果什麼也沒有掏,正義凜然地坐在那裡,彷彿他真的什麼都沒帶。如果房助教早上沒有看見他帶頭玩彈珠的話。
但絮果就是敢非常無辜的看了過來。他把他身上唯一的小貓荷包拿出來,當場抖了抖,好像真的什麼也沒有。婢子錦書的包裹里也都是非常合乎規矩的正常之物,小零食都只有一點,是今天午飯後的零嘴。
僵持不下中,還是不苦大師背了鍋:“彈珠是我給孩子的。”
房助教這才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他覺得很合理,因為他已經認出了這位之前公然出家的公主子,一直以不著調而聞名雍畿。
在房助教轉身看不見的地方,絮果趕忙給不苦叔叔揚了個燦爛的笑容,他已經和新認識的朋友約好了要中午再一起玩彈珠的,他不能失信於人!
連亭:“……”雖然很無語,但還是替兒子收尾,微微側身,擋住了另外一位杜直講的視線。
全部的講解結束后,家長們也就要正式與孩子告別了。
之前開筆點朱時,是為了照顧剛入學的懵懂孩提,官學才特允了能有家人陪伴,但家人不能一直沒完沒了的陪下去。
每個孩子最多只能留下一名婢子(或者奶娘)和一個書童伺候,閑雜人等必須到點離開。這還僅限於開學后的第一個月,等二月中旬開始,婢子就也不能跟著了。不管你祖父是閣老,還是你阿爹是國公,都只能一人一個書童,等在伺候茶水的角閣。
以杜直講的經驗來說,這些小郎君在第一天和父母分別時,都不會鬧得太過。一個月後,當婢子或者奶娘不得不離開了,才是真的要命。
一開始也確實如他所料,當房助教出門送走在朝中地位哪個都比他重要的大人或其家眷時,學齋里三十個小郎君們都情緒穩定,配合著杜直講齊齊坐在座位上,乖乖聽他講未來的課程安排以及上課秩序,不吵也不鬧。
但是等房助教回來,命齋仆給每個人發完了為數不多的書本,真的要正式開始上課後,其中一個小郎君才突然意識到:“祖母去了哪裡?我們還不能回家嗎?”
坐在他前面的司徒犬子很樂於助人,回頭頗為積極地回答了同窗的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啊,我阿爹說了,我們以後要一直、一直待在官學里,好些年呢。”
這話細品也沒錯,但放在這個對話里就很要命了。
天生反應慢一拍的小郎君在消化了這話的意思后,當即就扯著嗓子先哭為敬了。怎麼又把他剩下了啊,他不行的,他沒有那麼堅強!
這就是之前裝了一口袋花的那位小郎君,名叫葉之初,祖上三代耕讀,祖父是有名的大儒,父親如今外放在南方做學政,主管天樞、玉衡兩省的官學及歲、科兩試,簡單來說就是主管教育和科考的官員。指不定哪天就會高升回京成為房杜二人的大領導。
兩人面對這位葉小郎是輕也不得、重也不得,但哪怕喊來了候在外面的奶娘也沒用,他非要剛剛才走了的祖母回來接他。
葉小郎君實在是太傷心了,阿爹外放,帶走了阿娘、姨娘和阿弟阿妹,就是獨獨沒有帶走他。他才和阿爺、大伯一家住了幾天啊,他們怎麼也不要他了呢?是因為他反應太慢、今早吃朝食又用了好久嗎?他也不想的啊,他肯定會改的。
幾個大人團團把葉小郎圍住,想把他快點哄好,因為他們很清楚,一旦時間久了……
伴隨著不知道誰的一聲“我也想我娘了”,整個學齋就迅速成為了一片眼淚的海洋,嚎啕聲此起彼伏,其中尤以司徒犬子哭得最大聲。
只有絮果和少數幾個孩子沒有哭,但也有被嚇得即將開哭的趨勢。絮果和司徒犬子挨得極近,中間只隔了一條過道,他探過身子,關心地問新朋友:“你哭什麼呀?”他和他爹關係很好嗎?那剛剛為什麼一直在吵架?
司徒淼中氣十足地表示:“我們不是在比賽誰哭得更大聲嗎?”他一定是第一!
絮果:“!!!”那我是不是也應該感覺哭一下?
這個真不用!兩個夫子趕忙上前阻攔。
不過,小孩子的情緒哭得快,笑得也快。當解釋清楚他們雖然會一直上學,但只是每天白天來外舍讀書,晚上還是會回自己家后,小郎君們的情緒就再一次穩定了下來。杜直講很會比喻:“就像你們阿爹每日要上早朝、去衙署坐班一樣,大家這是在為以後的生活練習哦。”
絮果等人紛紛信服,甚至有點小激動,他們已經不是小朋友了,是正在扮演大人的大朋友!只有司徒犬子很不服氣:“我阿爹也沒有天天去兵部啊,他經常溜號的。”
兩位夫子:“……”我們其實不是很想知道這種不該我們知道的秘密呢。
外舍新生的課程還是很簡單的,廣義上一共就三門學問,音韻、文字以及訓詁,都不需要請五經博士來講。書本也就發了五本,《倉頡篇》《訓纂篇》《凡將篇》《滂喜篇》以及《急就篇》。是基礎中的基礎,啟蒙中的啟蒙。
這天上午絮果等人學了倉頡的四言本,下午則學了訓纂和急就的三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