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塘無常雨 - 芙蓉塘無常雨 第27節 (1/2)

蕭雪拉著崇蘇喊師父師父,崇蘇只好牽著他到湖邊。連著下了幾天的雪,湖邊的樓閣庭院覆了層薄白,許多鎮上的小孩在街邊玩雪,蕭雪也想抓一把雪玩,被崇蘇握住手腕。
“之前在家裡玩水缸上結的冰條,手凍瘡了幾天才好,忘了?”
蕭雪老實待了會兒,忽而抱著暖爐跑到欄杆邊,指著遠處湖上的幾葉小舟:“師父,我們坐船去吧。”
“你想晃暈了全吐在我身上?”
“我沒有喝醉。”蕭雪有理有據地,“而且有師父在,我不會晃暈的。”
崇蘇拿他沒辦法,前去與船夫交涉,給了船夫點錢。船夫下去把船牽過來,崇蘇上到船上,抬手把岸上的蕭雪抱上來,船夫把船一推,小船便輕輕一晃,往湖裡去。
崇蘇拿了船櫓撥水,船如平穩的一片葉滑向湖心。越近橋,湖越靜謐,湖上縈繞淡淡的霧,細密的雪悄然落下,山林與天際蒙上一層輕柔的紗。
崇蘇放下船櫓,任船在湖上飄蕩。蕭雪還趴在船邊撩撥水玩,崇蘇彎腰把他抱進船里坐下,拿布擦乾他的手,把他冰涼的手揣進暖爐烘熱的懷裡。
他捏起蕭雪的下巴:“醉暈了?”
蕭雪仰頭靠在他懷裡,睜著雙明亮的眼睛:“師父,我沒醉,你看,你抱著我,我就安靜了。”
“你是一歲的小孩,要大人抱著才不哭嗎?”
蕭雪氣得一聲哼哧,轉過頭去。一會兒又轉回來,依戀地蹭進崇蘇的頸窩:“師父。”
“嗯?”
“我能一直待在你身邊嗎?我不想娶妻生子,只想和你在山上過日子。”
崇蘇半摟著他,看著天上輕飄的細雪。冬日裡的寒風拂面而過,只有懷裡這個小孩像一口小小的暖爐,熨燙著他的胸口。
水沒有溫度,在他沉睡的千百年裡無溫無感地在他周身起伏漂游。一如他寂靜和冰冷的意識。
他本該永恆的孤寂,一如水無限的流淌和循環。
崇蘇說:“你總是要長大的。”
蕭雪有些低落,悶悶道:“長大了,就不能留在你身邊了嗎?”
“你若終日只和我在一起,人間的繁花盛景,許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你都見不到了。”
“可人間再美的景,若不是和師父一起去看,都不會再能美過這場雪了。”
蕭雪滾燙著臉,埋進崇蘇懷裡。他對他的師父說了大逆不道的話,他緊張得心臟直跳,害怕師父因此生氣,想抬頭看崇蘇臉色,又不敢抬眸。
崇蘇的胸口平穩地起伏。他撫過蕭雪的頭髮,聲音低冷悅耳,如遠山上遙遙冰冷的神明對虔誠的信徒落下的一眼。
“想永遠留在我身邊嗎?”
蕭雪撐起身體,看著崇蘇的眼睛。他的靈魂被緊緊握住了,讓他只能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目不可移,心神魂魄都沸騰。
“我想……永遠留在你身邊。”
他想要年年都能和崇蘇如此泛舟湖上,看冬天的雪,夏日的荷。想就這樣靠在崇蘇的懷裡,直到他很老很老了,最後化成一縷飄渺的靈,也能被崇蘇親手引著帶進鬼門,沒有遺憾地步入下一個輪迴。
他想要神的垂憐,只給他一個人的。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想要。
蕭雪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山上的家了。他裹著毛毯迷糊坐起來,摸到身上衣服也已換過。
崇蘇正在準備過冬的食物和木柴。雪會越下越大,屆時大雪封山,他們就得在山上一直待到來年開春融雪后才能下山。
蕭雪只知崇蘇是個神仙,卻不知是司掌什麼的神,據他的觀察,每進了隆冬,他的師父會出現類似冬眠的表現,諸如睡眠變長,變得比平時變得更懶了,進食也比平時少。
蕭雪裹上緞子裘,趴到窗邊推開一點點縫,寒風吹起他額前的發,他望著不遠處在柴房前忙碌的崇蘇。落雪的寒山裡,崇蘇也只穿件薄衣薄褲,袖子卷到手臂上,肌肉白皙修長,沾了些汗水。
桌上攤著一本詩經,攤開的那一頁是他前些天新學的一篇。崇蘇在書頁上給他做了簡單的批註,還有他自己寫的註解。
他輕輕撫摸著書頁,一雙烏溜的眼睛仍望著院里的崇蘇,目不轉睛。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他們會一起度過漫長的冬天。山變成連綿的銀白雪凇,從凝結的白霧裡洇出山的黛青。溪流結成冰,整座山如陷入空靈的夢境,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也與人間無關。
他們就像成為了一幅山雪人家畫里的兩個畫中人,在一場世外的雪裡過著再平凡不過的生活。
這片山中的小屋就是蕭雪最珍貴的人間。
第34章 三十四
寒冬里崇蘇老愛睡覺,蕭雪也鑽在他被窩裡一起睡。師徒倆悠然自在,有時崇蘇去山上打些肉,或去結冰的溪里捉魚回來加餐。
梅花糕也做好了,就放在雪地里凍著,蕭雪每天打開盒子吃一點。午後兩人一起看看書,若蕭雪在家裡待得悶了,崇蘇就把他拿緞子裘一裹,帶著他騎馬進山裡散心。
這日早晨,蕭雪正窩在崇蘇身邊睡得熟。毛毯埋到他的腦袋,他被蹭了下頭髮,有點癢,鑽進崇蘇懷裡試圖繼續睡。
“懶蟲。”崇蘇的聲音在他耳邊很近地響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蕭雪迷糊答:“今天是和師父一起睡懶覺的好日子。”
崇蘇低笑一聲,好玩地捏他的臉。蕭雪被捏醒,他也沒有起床氣,只很乖地抬起頭。
“今天是你的十六歲生辰。”
蕭雪這才想起來。崇蘇起身,他也跟著迷濛坐起來,抱著毛毯發獃,過會兒忍不住咳嗽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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