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謝穎回家碰到張寶瑜就會順她一程，除了她父親在家那段時間，張寶瑜是回自己家吃飯的，其餘的都是被謝穎帶回家，吃完后再由司機送回去的。
兩人接觸的頻率大大增加，張寶瑜對謝穎也越來越”粘”，她甚至記住了謝穎車的品牌跟車牌，如果哪天放學出校門沒看到謝穎，她還會失落一段時間。
兩人在車上，通常時間都是張寶瑜在興高采烈地說著，謝穎耐心專註地聽著，在合適的節點給上恰當的回應。
由此，她知道了張寶瑜最討厭哪個老師，哪個老師布置的功課是最多的，班上她跟誰的關係最好，女生之間有多少個小團體，哪幾個人是不喜歡她的......
在她的引導下，她知道了張寶瑜從小到大幾乎所有重要的瞬間，這些一個個瞬間按照時間連成一條清晰的脈絡，張寶瑜短短16年的人生便在她面前鋪展了開來。
她在張寶瑜面前表現出來的友好、耐心是司機小李未曾見到過的，就連小李都百思不得其解，位高權重，日理萬機的謝廳怎麼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和一個小姑娘的關係這麼好。
他甚至都懷疑張寶瑜是不是謝穎的私生女了，可是她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兩人分明都不認識對方，怪哉怪哉，大領導的心思深似海，豈是他這種小嘍啰能猜得透的？
如果他能看得透，理得清，那當上廳長的人就是他了。
***
雨是從周二開始下的，上午還是陣雨，到了下午便狂風大作，濃厚烏雲擋住了太陽，逃不出一縷陽光，烏雲密布的天空如午夜般漆黑，晝夜顛倒，讓人不明所以。
雨水像瀑布般傾瀉而下，劈里啪啦地敲擊著，H市被雨簾和白噪音籠罩著，成了被孤立出來的一座荒城。
H市難得一見的暴雨天。
車廂里和外面的天色一般沉悶著，一貫活潑的張寶瑜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怏怏地悶著不說話，耷拉著小腦袋。
謝穎還以為她在學校里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情，或者又被哪個女學生針對了、欺負了，於是輕聲問道。
“怎麼了？有誰惹小瑜不開心了嗎？”
張寶瑜還是不說話，只輕輕搖了搖頭，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打破沉默的還是謝穎。
“怎麼了，是不是生阿姨的氣了？”
謝穎拉著女孩的手輕輕搖了搖，面上浮著放低身段的笑。
張寶瑜立刻扭過頭來，無力耷拉的眼皮瞬間睜開，睜圓的眼睛亮晶晶的，別有生機。
“當然沒有！我不會生您的氣的。”
像是一束光，於瞬間照亮了黑暗，而後又很快地消逝了，張寶瑜身上的那股精神氣存在的時間也尤為短暫，她激動地說完后，沒過一會兒，小小的一團縮在車門邊上，將額頭抵在窗玻璃上，輕輕磕著，雙眸放空，眼神迷濛而悠遠。
到底怎麼了？
謝穎嘆了口氣。
小孩兒平常都是樂天派，小鹿眼又圓又亮，這會兒眼裡都沒有光了，神色黯淡，看得人心都給揪起來了。
謝穎垂下漆黑的眼睫，手機屏幕亮了起來，界面的信息在不停地閃動著，她看了一眼，是工作上的事情，心下煩躁卻還是不得不及時處理，回復的用詞變得尖銳了些，底下的人紛紛噤聲，氣氛一度十分緊張。
將手機倒扣，謝穎被這下個不停的雨弄得更煩躁了，搭在大腿上的食指不停地輕點著。
張寶瑜心情太過低落，情緒感知敏感度實在太低，無法察覺車廂內逐漸低沉下來的氣氛，唯有前排開車的司機如坐針氈，恨不得將油門一腳踩到底，立刻到達御湖花園，讓兩人下車，好躲過此劫。
朦朧的路燈映在張寶瑜臉上，謝穎看到了她額頭上磕出來的一小片暗色，不忍她再這般”自殘”傷害自己。
謝穎輕柔卻不容抗拒地將人轉過來，掌心溫柔地撫過她額頭正中央的紅痕。
“怎麼了？我看你今天情緒很低多，要不要跟阿姨說一下，我們一起想想解決辦法，嗯？”
目光深沉卻沒有半點壓迫感，反倒是讓人覺得被那雙眼睛看著時，有滿滿的安全感，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能被一雙堅定有力的手穩穩托住。
眼睫顫了顫，張寶瑜咬著下唇思慮了片刻，還是決定全盤托出，她直覺謝穎是會在意並且保護自己的脆弱的。
今天天氣轉涼，張寶瑜穿著的軟糯長衫的袖子蓋住了手背，她伸出一根纖細瑩白的手指，指向了窗外的大雨。
“今晚看來又要睡不著覺了，”
她有些難以啟齒地解釋道，“我挺怕打雷的，而且爸爸不在家，家裡只有我一個人，空蕩蕩的，就更怕了，每次下大雨都會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