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必在落梅宮小憩了片刻,就帶著婢女順著山間小徑上山去了,這條由青石鋪成的幽靜小道她走過多次,撲面是清新涼爽的沁人心脾的微風,耳畔是知了的鳴叫聲和鳥兒的吟唱聲,抬頭就有參天的大樹和高聳入雲的山峰,低頭能見潺潺的小溪流水,不管走在哪裡流水的聲音都會伴隨著身側。
早有侍衛提前上山知會,因此楚必剛見寺門,知客僧就迎了上來,雙手合十做禮恭敬道:
“公主。”
楚必淺頷首,回了一禮,含笑問道:“雲道法師回來了嗎?”
雲道是妙法大師的徒弟,大師年事已高,近來都是由雲道為她講經。
“師兄在湖畔的佛堂等您。”
楚必便直直向後院去。
佛堂藏於一片竹林后,一間小小的簡譜木屋,楚必入內,正中的香案供奉著一尊木雕的佛祖寶相,慈眉善目,栩栩如生,據傳是百年前的得道高僧親手所刻,楚必偶然尋了來轉贈給了靈羅寺。
佛祖相下有放著香爐燃著淡淡的熏香,香爐前有一蒲團,跪著虔誠的青衣僧人。
他停誦了經文,起身,轉身望向走近的女子。
他抬起眼眸,面容清俊,身姿如山中玉竹,一雙眼睛明凈如同初生的嬰孩,又好像閱盡世事的滄桑老者,此刻倒映著楚必的面容。
“公主。”
他合十禮,緩聲喚道。
“雲道法師,近來可好?”
“很好,公主呢?”
誦完經,兩人又一起去湖邊散步,楚必先問:
“雲道什麼時候歸寺的,我竟然不知。”
雲道手指掐著佛珠,笑道:“前日,小僧只是一普通僧人,哪兒能驚動公主。”
楚必道:“你我多年的情誼,早知你歸京,我當日便要來找你下棋,不知雲道第一次下山的感覺如何?”
他是妙法大師在佛牆下撿到的嬰兒,自幼便剃髮入了佛門,在佛祖門下修行至今,叄月前才第一次出了寺門遠遊。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見了山川,亦見了河流,就連天上星辰日月好像也有了萬千變化……”雲道對自己的遠遊很是滿足,他說起旅途經歷時眼睛都在發亮,少有的有了眉飛色舞的模樣,楚必只旁聽也不由心生嚮往,最後嘆道,
“我也想去看看。”
雲道收斂了神色,頷首,沒有回答,反而問道:
“公主心中有所踟躕,不知為何所困?”他說話聲音緩而清晰,很容易讓人心情平靜下去。
楚必望著他,眼裡帶上了哀傷:“為情所困。”
雲道眼底有微不可見的一滯,只一瞬就恢復正常,“公主是豁達之人,本不應如此。”
楚必吐出一口濁氣,惆悵道:“我為天下負了他,他放不下,我亦放不下,他怨我對他心狠,可他有驚世之才,怎能耽於情愛,我不後悔,卻無顏再見他。”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我非塵世人,不知塵世苦。”雲道復又嘆道,“公主總要心狠些,方能斷情腸。”
楚必急急道:“都說我心善,都道我心軟,都勸我心狠,可他人一顆真心待我,我亦用一顆真心待他,我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如何能心狠?難道要我全都剮了去?”
雲道少有的言辭逾矩,楚必話音剛落他就開了口,肅然道:“公主心繫的是天下,公主亦有驚世之才,又何必耽於情愛?”
楚必一梗,問道:“是我錯了?”
雲道眼裡情緒萬千,長睫顫了顫,在眼下織成陰影,問道:
“公主,世間何來雙全法?”
雲道頓了頓,卸下手腕的佛珠,聲音微啞,“再過幾日,小僧將再次遠遊,下次再與公主相見時,不知是何日,小僧將佛珠贈與公主,望公主日後平安喜樂無憂。”
楚必委屈,“你也要離我而去?”
“我與此處塵緣已盡,不如離去。”雲道淡淡回道,只是說到後面忍不住偏移了視線望向楚必身後的佛牆。
楚必下意識就耍著無賴,她自幼受寵,多的是人順著她,幼時也有蠻橫的時候,此刻帶了出來,“那不管你去了哪裡,都要給我寫信。”
雲道一怔,想起了幼時女孩昂著頭叉腰命令他的模樣,不知何時已經成為了他日夜的夢魘,
我非塵世人,亦知塵世苦。
他話中含著痛意,“好。”
太陽已經高高掛在了天上,楚必要回落梅宮,離時回頭望了一眼,穿著樸素僧袍的俊美僧人站在參天的古松下,他就靜靜立在那裡,像一尊佛像,垂眸不知是望向下山路的公主,還是自己的豎在胸前的指尖,他嘴唇微動,低頌了一聲,
阿彌陀佛。
妙法大師的禪院里,雲道跪在地上,聲音帶顫,
“師傅,徒兒此生再不敢見公主,再不敢入京城。”
他重重磕首:“師傅,放徒兒遠遊吧。”
半晌后,才有一聲長長的輕嘆,穿著袈裟鬚眉交白的老僧停了手中的佛珠,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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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拉佛子下神壇,更喜歡佛子一生飽受情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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