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的轎子在“上林苑”里的一處空地停下,這處空地很寬大,地面鋪滿了花崗岩石板,顯得空曠而整潔。
這裡早已停放好各式轎子和豪華馬車,一幫夥計正在卸馬和洗刷滿是塵土的車蓬、車輪。
賈似道牽著黃蓉走出轎來,他倆的裝束非常奇特——賈似道一襲紫色長袍,頭上罩著紫色頭罩,只留眼睛和嘴巴那處開孔透氣。
黃蓉一身白色衣裙,罩著白色頭罩,好奇地立在賈似道身邊東張西望。
“呵呵!都來了,不管多遠的都來了!”賈似道看著那些馬車輕蔑地說道。
一名衣著華麗的管事過來迎接,朝裹得嚴嚴實實的賈似道深深一揖,道:“貴客鴻福,貴客辛苦!”賈似道嗯了一聲,遞上一個金鑲玉的牌子,那管事雙手接過細看了片刻,又朝賈似道深深一揖,道:“ 鄙人冒失,請貴客移駕戲苑。
”說罷,仰首挺胸徑直在前帶路。
賈似道牽著黃蓉的手,行走在管事的身後。
穿過白玉石鋪設的花間小徑,繞過一段亭台廊榭,再越過一處小橋流水,三人終於在一棟紅樓前停了下來。
此時天色漸暗,華燈初照,“戲苑”金匾熠熠生輝。
黃蓉心中不禁暗呼氣派,只見戲苑分上中下三層,上層有三十戶窗,中層也有三十戶窗,底層沒窗,全是三十道門。
管事打開一道門,領著二人上了中層。
行進中,黃蓉聞到一股股淡淡的檀木香味,細看才知道,原來行走的樓梯、木牆、樓道全是用紅檀香木造的,而每個樓梯樓道只單通向一個房間。
管事打開房門,恭敬地說道:“貴客請,茶點片刻就到。
”倆人進入房間,管事輕輕帶上房門。
“噢——悶死我了!”黃蓉取下頭罩,長長地舒一了口氣。
賈似道也取下了頭罩,道:“沒辦法,這裡的規矩就這樣!” 黃蓉攏了攏秀麗的頭髮,道:“ 這戲苑真霸道,莫非全是紅檀香木造的?” “正是!”賈似道答道,“桌椅案幾都是!” 黃蓉無語,摸了摸案幾,道:“苑主是誰?” “這你就不要問!”賈似道的語氣陡轉生硬,黃蓉知道不能再問,只好作罷。
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賈似道連忙帶好頭罩,又順手給黃蓉套上,然後才清了清嗓子,道:“進來!” 一個清秀的夥計點頭哈腰地走了進來,擺上兩壺茶水和十盤水果點心后,畢恭畢敬地對二人說道:“請貴客慢用,如有吩咐就請吆喝一聲,小人就在門外。
”說完躬身退出,輕輕帶上了房門。
黃蓉又欲取下頭罩,卻被賈似道抓住了手,道:“郭夫人,來,本相帶你看看戲苑的內里乾坤!” 賈似道牽著黃蓉走到一排窗戶邊,道:“ 這是內窗,在此看戲,那邊是外窗,可看遍“ 上林苑”。
” 說完抬手推開了內窗,黃蓉放眼看去,寬闊而敞亮的大堂映入眼瞼,大堂鋪蓋著紅色地毯,四角掛著四串橘紅色燈籠,把整個大堂照得明亮堂皇、暖意融融。
一幅巨大的綠色布幔掛在大堂的一面牆上,看來是戲子登台的出入口,整個大堂就是一個大戲台,二樓三樓是看客,看戲的窗戶有序地圍繞著大堂排列,足有上百戶。
“好大!”黃蓉脫口贊道,原來在戲苑門口看見的一切只是它的一面,登堂入室才看清它豪邁的全貌。
“哪裡?誰好大?比你的還大?”賈似道故意把頭靠近黃蓉的臉往外觀望,調侃道,“在哪裡?在哪裡?”對面和兩側的有些戲窗是打開來的,也在好奇地四處張望,可看見許多與黃蓉一樣打扮的白衣女客。
黃蓉踢了賈似道一下,嗔道:“沒正經!”賈似道乾笑著關上窗戶,摟過黃蓉要親嘴,黃蓉閃身避開,溜到另一面牆邊推開外窗,一股冷風撲進房裡,倆人的精神都為之一震。
黃蓉趴在窗口,舒暢地吸納著芬芳的晚風。
賈似道來到她的身後,摟緊她的腰肢,黃蓉用肘頂了頂賈似道,“別,讓人看見!” “看見又怎樣,誰能認得誰!”賈似道說道,“ 摟著美人看上林苑的夜景,是人生一大樂事兒。
郭夫人,你往左邊看,那是上林苑的酒樓,白日里看它是紫紅色,夜晚挑燃宮燈就成了金黃色,廚師和侍女都是宮裡來的。
來,頭轉過右邊來,那棟粉紅色的閣樓就是上林苑的客棧,全由美麗的宮女侍寢,真是神佛福也好享受啊……” “且慢!”黃蓉疑惑不解,“御廚宮女?這不是犯忌諱了嗎?” “呵呵!這些御廚宮女都是每年遣散出宮的一些無家可歸之人,犯不了多大的忌諱。
再說了,有時候皇上也偷偷地往這兒跑,說不定啊,今天皇上就在這裡!” “騙人,皇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黃蓉不信。
“這種地方怎麼哪?蓉兒你看,酒樓、客棧、戲苑三棟閣樓成“ 品” 字布局,沒品的人他休想進得來!” 黃蓉無語,這時,一陣悠揚的琴聲響起,賈似道欣喜地說道:“哈哈!好戲開鑼了!” 倆人來到戲窗前坐下,賈似道推開窗戶,放下珠簾,道:“郭夫人,可以取下頭罩了。
” 琴聲中,一個中年男人從布幔里走出,此人身高六尺,寬面大耳,黑冠黑袍。
他朝四方拜了拜,道:“ 四方看客安康,鄙人趙不悔,今日又帶“ 趙家班” 來到臨安寶地,承蒙四方看客錯愛數年,我“ 趙家班“ 方得豐衣足食。
今日戲牌,看客認為演得好就請多丟賞銀,演得不好就取消我“趙家班”來年入住“ 上林苑”的資格!鄙人趙不悔拜謝!”。
說完,又跪拜四方,然後退回布幔里。
“聲如洪鐘,四肢矯健,此人練武起碼二十餘載,是個高手!”黃蓉嘆道。
賈似道:“沒錯,夫人好見識!趙不悔原名趙抗,年少時跟一幫道士在終南山練氣習武……” “全真教?”黃蓉驚訝地打斷了賈似道話語。
“對,若報上你黃女俠的名號他肯定知道!”黃蓉一聽,面露緊張神色。
賈似道拿過她的一隻玉手捏在手裡,道:“蓉兒不要多心,誰都不會知道,你看,這些日子以來,你的名節在本相的呵護之下不是越來越好,越來越響亮了么?” “別說了,相爺!”黃蓉的臉難堪地紅到了耳根。
這時,悠揚的琴聲變得歡快起來,四方牆角噴出數股白霧,大堂高處的燈籠全部熄滅,地上四周突然燃起無數黃色燈籠,把整個大戲台照得清晰明亮、美倫美幻。
在歡快的琴聲中,一群美貌的舞女踏著碎步登場了,她們身穿華麗的霓裳,頭戴銀光閃閃的髮飾,踩著白霧魚貫而出,一邊起舞一邊嬌聲唱道: 朵朵白雲盪,仙草吐芬芳。
我心好似春潮湧,怎耐得寂寞歲月人凄涼? 茫茫人海里,情郎在何方? 縱然相逢全無望,也強勝這長年寂寂守雲房。
空守雲房無歲月,不知人世是何年。
望斷雲天人不見,萬千心事待誰傳? 也曾夢裡來相見,醒來但見月空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