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降落在城堡暗色的尖峰上,透過結霜的窗戶,在辦公書房內,穿著修長的銀制騎士服的男子坐在桌前,翻閱下屬呈上來的文件和證據,爐火照出他俊冷的側臉容顏。
他嘆了口氣,將這些已經堪稱確鑿的僕人證詞和染血毛毯布料扔到一旁,黑河堡里毋庸置疑發生過血案,亞瑟撫著額,如淺藍寶石的眼眸盯著橡木桌面。
他沒有收到莉莉絲的回信。
這些日子,他前前後後總共寫了三封信,第一封信陳述事實和情況,第二封安慰且關懷,最後一封只要求她無論如何請回信。
可是三封信都如石沉大海,了無迴音。
明日黑河堡公爵就要被押送到聖審判庭,他受邀出席,這並非他第一次出席審判案件,卻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前往審判之前遲疑不定,審判庭必須做出公正的裁決。
可是莉莉絲或許會哭泣,也許正是如此,她無法回信,亞瑟這樣想道。
他希望,她不要因為過度悲傷而生病。
亞瑟過去的生活中曾經見過許多柔弱的貴族女性,他的母親就因遠親的去世而啜泣不已,卧床不起,幼年的他也為母親的悲傷而悲傷,可當他成年,在他明知母親會因為他宣誓投身於神聖事業,遠離一切權力爭端,自願脫離皇室而為此震驚流淚到昏厥的時候,他的心臟依然冷漠堅硬。
“請您堅強。”在他與母親的最後一次見面的地方,亞瑟已身著聖殿騎士盔甲,莊嚴而肅冷地安撫這位皇后,那不是兒子對母親說話的語氣和神色,和他與任何一位農婦或任何其他中年婦女說話並無差別,這是聖殿騎士和民眾說話的語氣,彷彿在宣示她的兒子已然死去。
他殘酷地對待了生育自己的女人,並理應就此過上禁慾離世的聖殿騎士生活,但……莉莉絲,她是個意外,她向他證明了,在聖殿銀色鎧甲之下,他依然是個溫熱的人類男人。
他逃離了親情,卻徹底落入愛情的掌控中,在無限的柔情和衝動里,他想要親吻她,保護她……如果她哭了呢?
亞瑟感到自己盔甲下的胸膛頓時泛起陣陣疼痛。
這便是妻子與母親的不同,男人沒法擺脫自己的愛人的魔力。他們在一個女人的懷裡長大,迫不及待地擺脫她,又在宿命之中奮不顧身地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一個好男人或許該就此認命,然後再也出不來。亞瑟頗有些自嘲地想道。
他開始理解貴族皇室中所謂的裙帶關係的由來,某種程度上,從前他所冷漠厭惡的組成帝國複雜上層階級的那些姻親關係網,便是被女人的裙帶牢牢維繫,那些懼內的公爵皇親,為情婦的兄弟謀求官職的官員。
這就是“愛情”和“利益”的關係。
哪怕,莉莉絲並未開口,他竟然也有一瞬在想,要如何使她的父親減刑甚至脫罪。
可他不能這麼做。
亞瑟嘆息一聲,淺藍的雙眸中浮起肅穆冰冷。他抬起手,將已經書寫完畢,原本要交給審判官的私信放入燭火中,看著它燃燒至灰。
即便,莉莉絲或許會哭泣,甚至怪罪於他。
這裡可能曾是一處漁村,莉莉絲坐在崖邊吹著風,看著遠處發出沙沙聲響的拍浪。
“你可真是悠閑。”腦海中突然響起白光有些不知滋味的聲音。
莉莉絲仰起腦袋,看向灰暗的藍天,[怎麼了?]
【魔族軍官:87.3%】
【半精靈遊俠:87.5%】
【狼人戰士:76%】
【提夫林法師:52.4%】
【聖殿騎士長:70.2%】
【紅龍:37.2%】
“你最好快點做出選擇。”白光催促道,“我們不是來玩耍的。”
莉莉絲瞥了一眼這些數據,就沉默地垂下頭,海風吹過她的長發,遮掩她的神色。[我有一個問題。]她安靜半晌后,輕輕地想道,[為什麼,你一定要我找個男友呢?]比起白光,更明白為人處世的莉莉絲心知,在如今這樣越發複雜的發展下,她絕無可能找到什麼真愛歸宿。她在未來,不被吃醋妒忌的男人們撕成一片一片的就已經是走運了,她明知如此也不提醒,她使用著白光給予的能力,卻從不用來發展戀情,這就像她無聲的小小的反抗。
雖然莉莉絲沒有將這些想法傳達出來,可是急於知道她的想法的白光窺視到了一切。
它深深震驚了。
莉莉絲突然發笑,她偏過頭看著沙岸,長滿了荒蕪的雜亂植物,沙地中嵌著一些貝殼,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她大概知道,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如此的陌生,她似乎遠離了自己的家鄉。
可她回憶不起過去的生活,只有朦朦朧朧的感觸,白光奪去了她的記憶和聲音,莉莉絲自然思考過它這樣做的動機,還有它為什麼要幫助她,那所謂的補償又是什麼?
[如果你不告訴我的話,我可能一直這樣不配合吧。]莉莉絲最後說道。
“我不能……”白光嘟囔道,由於某些限制,它不能將一切的本質直接告知這個層面的生命,只能含糊其言,“你能理解,平衡,對吧?”
莉莉絲點頭,她露出認真傾聽的神色。
“生命也是如此,尤其是你這樣的生命。”白光語氣變得輕快,可能是這方面的知識並不受限,“痛苦與快樂是能夠創造出力量的,人們會在群情激奮時,推動甚至扭轉歷史的進程;亡靈法師故意折磨自己的囚徒,以獲得痛苦的精粹……”
“你,則承受了不該承受的痛苦。”白光坦言,隨之深深的沉默,“因此,為了不讓你的靈魂失去平衡,我必須要保證,讓你獲得足夠的快樂,愛情是最簡單,而且不容易造成糟糕後果的快樂來源了。”強烈而且純粹,白光說。
莉莉絲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這一切都是為了取悅她?她不太確定自己的情緒是否真的重要到這樣的地步。
“我為你挑選最穩定、忠貞的愛情對象,為了避免往後的痛苦反覆。”白光說道,否則愛情的消退或者移情,同樣會造成痛苦,那麼它就功虧一簣了。
[得到快樂的手段,不止有愛情。]莉莉絲在這時想道。
“沒錯,可是愛情最激烈而廣泛。”權欲和財富慾望不一定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可是愛戀的激情出現時,卻幾乎改變任何一個人,讓每個人都屈從於它。
莉莉絲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沙土,[我能學會魔法嗎?]她問道。
“你並沒有這方面的資質。”自然是因為莉莉絲並不生於這個位面,她沒有接觸魔網的天賦,身體里也沒有澎湃的魔法能量。“而且,力量,並不一定帶來快樂……”白光的聲音如嘆息般幽幽消散。
她的靴子踩平雜草,莉莉絲一步步在道路上走著,回到廢棄村莊之中,在走過一處土埂時,莉莉絲走上去,試著像孩子一般伸平手臂,搖搖晃晃地前進,可沒一會,幾乎滑落的危險感,和沒來由的尷尬羞澀,讓她又迫不及待地從上面跳了下來。
對於已經成年的人類而言,快樂並非簡單的事情。
但,也並非如此困難。
莉莉絲跑過一片籬笆,看到一個削瘦修長的身影,他正利落地將地上的木條踢起來,用手接住,如同利落地投出標槍般將木條插入土地,然後用帶刺的藤條將它們連接,半精靈瘦長靈活的手指讓他根本不用擔心被尖刺扎傷。
她就這樣慢慢走到忙著修補抵禦野獸的籬笆的盧卡斯身後,半精靈彷彿對她的到來一無所覺……怎麼可能,在她要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的時候,盧卡斯猛地轉身,將她摟抱起來。
莉莉絲髮出驚惶的叫聲,喘息衝出她的喉嚨,令她的面龐羞紅,手臂勉強撐著半精靈削瘦卻結實的肩膀,莉莉絲低頭看著盧卡斯的眼睛,這雙屬於自然兒女的翠綠的眸子,卻絲毫沒有精靈的疏遠傲慢,而是透著人類男性的戲弄笑意和注視,在這麼貼近的距離里,呼吸相互吹拂,令人心神悸動不已。
她憋了半天,突然心生羞惱,用力捶打他的肩膀,她在他修長的手臂中掙扎,要求他將她放下來,她簡直就像一個想要抓住鹿尾巴的笨蛋,他輕而易舉地從她手中溜走,還讓她出醜。
盧卡斯卻不放開,他的手臂收緊,牢牢箍住她的腰,莉莉絲頭一次體會到盧卡斯的手臂力量也是這樣強,她掙扎不已,卻幾乎無法撼動他,可這並沒有讓她感到害怕,而是生出一種既高興又羞澀彆扭的感覺,在一陣喘叫和捉弄的悶笑中,半精靈享受了一會她羞惱不已的模樣,終於鬆開手臂,然後任由她逃離。
莉莉絲跑過村莊的水井,停下來,喘了喘氣,小小的激情和快樂還在她穴口中燃燒,然後她抬起眸,火苗驟然熄滅了,德爾克正站在不遠處的田地草叢后,他並沒有繼續彎腰尋找可用的草藥,而是站直身體,像是剛看見了什麼讓他很不舒服的東西一樣,極為陰鬱地盯著她。
莉莉絲偏轉開目光,像是什麼也不知道似的,走到最近的房屋前,若無其事地開門走了進去。
她嗅到草藥和血腥的氣味,莉莉絲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龐大的身影覆壓在了門板上,她本能驚恐地掙扎,被握住手臂,滾燙且粗重的男性喘息貼在她的臉畔,莉莉絲別過臉去。他粗暴而且失控,彷彿被揭開了傷口的野獸般暴躁。
粗壯的手指扭過她的臉,莉莉絲黑色的眼睛不得不和金色的獸眸對視,銀灰色的頭髮落在她的肩膀上,將她籠罩於他的氣息中,在長長的喘息和對峙里,男人伸出手,讓一枚金色的金屬徽章從他的掌心中落下,銀鏈纏繞他的手指,日之面聖徽在空氣中搖晃翻轉。
“這是你塞到我手裡的?”他沙啞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蘊含著極度的不穩定。
“你從哪裡拿到的?!”塞里考緊接著逼問道。ρó18áρρ.ひι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