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漠北的燕暨性子孤冷,習慣了清靜獨處,不愛有人來擾。前幾日住的雖然是自家的客棧,終究煩擾了些。
別院里的下人都是調教好了的,識趣地躲遠,行動間悄無聲息。
子寧的行動也就更加輕盈,行動間寂靜無聲,站在他身後。
她豎著耳朵時刻等著他吩咐,心思卻有些飄忽。
……不知道他會不會去泡溫泉。
他愛潔,每天她都得伺候他。可昨天那事之後,今天的她卻百般不自在。
要是泡的話……那種晃眼的肉色和灼熱的搏動,隔著他整齊的衣裳彷彿仍能浮現在她的腦海中,讓她驚怯生疑。
不知不覺,她悄然抬起頭,目光落在了他背上。
燕暨持著一卷書飲茶,眼睛半睜不閉,背後突然一燙。
他眼眸低垂,心道:她在看他。
……
看得有點久了,還在看。
指尖微微一蹭,是長年持劍磨出的繭,粗糙堅硬,願意觸碰的溫熱,只有猩紅的血。
卻偏偏多了一點對那脆弱皓腕的渴望。
“子寧。”他突然叫她。
她愣了一下,恭敬應聲:“主人有何事吩咐”
“拂雪劍法前七式,練得如何”他翻了一頁書,似乎不太上心地隨口一問。
“……”子寧臉色驀地漲紅了。
天天形影不離地伺候他,尤其是從漠北一路來崇州,一路奔波,她哪有時間練劍子寧不信他不知道。
……簡直是照著臉罵她不用心。
可拂雪劍法也的確是燕家不外傳的劍譜,燕氏看她內功有小成了才慎重地教給她,她沒好好練,實在是有些過分。
她窘迫道:“奴知錯,這陣子疏忽懈怠,不曾認真修行,請主人責罰。”
燕暨卻神色無異,放了手裡的書,道:“無妨。”
“今日得閑,你便去練劍罷。”他說,“我與你一同。”
“……謝主人。”子寧更緊張了。
她有點怕跟他一起練劍,這還是第一回他要跟著監督她。
她是初學者,他已經是第一人。她那幾下子錯漏百出的花拳繡腿,完全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兩人轉到後院,院中遍植崇州特有的君子竹,風吹竹響,蕭蕭瑟瑟。
中間有一片空地。
子寧低頭,苦思冥想回憶劍譜,懷裡抱著烏鞘劍,手指在那沉重烏黑的劍鞘上輕輕地滑。
燕暨覺得胸膛微癢,手心發燙。
子寧默背了兩遍劍譜,深吸一口氣,把烏鞘劍遞給他。
燕暨伸手接過烏鞘劍,先後退了兩步,靠在竹叢邊抱劍看她。
她拔劍出鞘。
子寧的劍一直掛在腰側,比起烏鞘劍偏短且輕,劍身纖薄,色如秋水,名為泓鏡。
子寧便執劍而舞。
從小習舞,她的動作十分準確,而且極美。起落從容有度,舞劍如臂使指,靈動隨心,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本就適合女子的拂雪劍法叫她試出來,說不出的旖旎風流,渾如天女臨凡,點點劍光如落雪紛揚,恍惚間霜雪滿目。
——只是不是舞劍,是劍舞。
前五式倏然一過,她執劍轉身,目如秋水,忽的瞥了他一眼。
燕暨心中驀然一跳,劍鞘未除,已翩然近前,烏鞘抵上她的劍鋒。
“主人”子寧一驚,臉色漲得血紅。
燕暨卻低語“靜心”,壓低她的劍勢,領著她挽個雪似的劍花,引她到劍法第六式。
子寧怔怔地跟著他。
舉劍,旋身,收劍,出劍。
七式完畢,又回到一式。
一三,一四,二三,五七。
他與她喂招,拆招,兩柄劍沉默著起舞。
身周那些劍花依然如落雪,他的劍鞘烏黑,隨著她轉動。
她彷彿聽到了沙沙的落雪聲。
天地皆白,雪花零落,竹葉離枝飄揚。
……
他明明沒有除去劍鞘,可是她似乎快要死了。
這就是……
傳說中的殺氣嗎
她看見了他的眼睛,漆黑,望著泓鏡劍的時候,神色有一點低回的柔軟。
心神一慌,她亂了步調,泓鏡的刃“叮”地一聲磕在烏鞘劍的劍鞘上。
燕暨撤劍,另一隻手扶了一下她持劍的手腕。
乾燥的指腹在她的腕上一擦,子寧像被燙了一下,抓穩了泓鏡劍。
他收回了手,聲音很輕:“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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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寧慶幸極了,今天燕暨入浴沒叫她伺候。
因為她滿心沒來由的懊惱窘迫。
他給她放了假,讓她休息一天。子寧一個人跑到院中截留的乳泉。
她不會游水,只能坐在泉邊,肩下泡在乳白色的泉水裡,臉色被熱水蒸得血紅。
她望著天上的幾顆星子放空。
過了一會,她喃喃自語:“我劍法學的太差了。”
他都看不過眼了,要努力啊。
她抬起手看自己的手腕,雪白的皮肉包裹著細巧的骨架,她彎曲了兩下,那手便像夜色里幽然綻開的白蓮花。
潔白,柔軟,不染纖塵。
這雙手能奏響十幾種樂器,精通琴棋書畫,卻是近一年來才拿起能飲血殺人的劍。
……劍,她也一定能行。
乳泉是她渴望許久的,似乎也的確有滑膩肌膚的功效,可是泡了一陣子她卻有些不安。
天晚了,燕暨那裡應該也要歇下了。她回去太晚可能吵醒他。
子寧匆匆從乳泉出來,擦了香脂絞乾頭髮,換了衣服就一路跑回正屋去,差一點用上輕功。
還好燈還亮著。
淺碧說:“乳泉怎麼樣”
子寧愣了一下,才說:“很好的。”她怎麼沒嫌棄她回來晚了
淺碧擺手讓她進去,待她轉身,她的眼睛在她半濕的頭髮上轉了一轉。
子寧輕手輕腳進屋關門,燕暨正屈著腿坐在榻上擦劍。
聽到她進來的動靜,他耳朵一動,卻不動聲色。他敏銳地嗅到了香氣。
不是和他一樣的沉水香了。是什麼香他一邊擦著劍一邊分辨。
子寧看那一粒豆光微弱,在燈油中搖曳幾乎淹沒,傾身過去剪燈花。
燈光照亮燕暨的半張臉,輪廓深邃,俊美奪目。因為沉默自持,更顯得神秘。
他不抬頭。
子寧想:是不是她也該擦擦她的劍了
天天擦劍,把劍當情人,才是劍的好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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