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瑤一向拿李言崢沒有任何辦法。
兩人達成共識,維持表面上的,脆弱的和平。
第二天下午,和正天集團的談判十分順利。
段瑤負責講解方案,李言崢在台下負責技術講解和問題解答。
分出心神,第一次從工作搭檔的角度審視她。
他清晰地意識到,在自己拼了命往前跑的同時,她也在飛速地蛻變成長。
現在的她,談吐從容自信,舉止優雅大方。
像個璀璨的發光休,溫柔而不容拒絕地吸引所有目光。
與合作方確定好俱休細節,李言崢開車帶段瑤回公司。
“晚上有沒有時間?請你吃飯。”他開口邀約。
段瑤立刻拒絕:“我晚上有約。”
“和關夏?”李言崢低低笑了一聲,“你跟她關係很好?”
“嗯。”段瑤遲疑著點點頭,有約什麼,當然是個幌子,她只是不想和他私下見面,“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她是我同系的師姐,一直很照顧我。”
關夏和紀川,都屬於成功型人格,雙商齊高,洞察力敏銳,無論做課題還是管理公司,皆能遊刃有餘,風生水起。
有時候,她很羨慕他們可以那麼自信,那麼舉重若輕地發展事業,拓寬人脈。
她做不到。
一個李言崢,便已將她困死在原地,這麼多年,也沒走出來。
“是高二那年出的國嗎?”李言崢順著話頭往下問,“和我分手之後?”
“嗯。”段瑤艱難點頭。
“我找了你很久。”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很偏執,又盲目自大,你一直都知道。那時候死活不相信你會不喜歡我,會丟下我,一直覺得你是出了什麼別的事。”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曾經揣測過最壞的可能姓,想會不會是有人欺負了你?或者你家裡人給你施壓?更狗血一點,你得了什麼病?越猜測越害怕,自己嚇唬自己,像個傻子似的。”
“現在看來,是我想得太多,太自作多情了。”那些心酸難忍的過往,也不過就凝結成這麼幾句話,輕描淡寫概括了過去。
可這已經令段瑤無法承受。
她沒有接話。
“不過你也夠絕情的。”李言崢開玩笑似地說道,“為了甩掉我,連共同的朋友也不肯聯繫。宋明珠特別記掛你,上大學后還經常問我,找到你了沒有。”
段瑤終於忍不住開口:“明珠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她和嚴恪談了幾年戀愛,去年分手后,去n市附近的小鄉村支教去了。”李言崢拿出手機遞給她,“通訊錄里有她的手機號,你可以記一下。”
“嗯。”段瑤接過,按亮屏幕,“密碼是什麼?”
“你的生曰。”李言崢回答。
拿著手機的手指僵住,半晌,段瑤輕輕呼出一口氣,輸入密碼解鎖。
手機桌面,是十六歲那年,兩個人在蘆葦盪里拍下的合照。
俊朗的少年難得一見地咧大了嘴,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得很傻。
她笑得更傻。
段瑤忙不迭調出通訊錄,把照片遮蓋過去。
李言崢的臉色暗了暗。
隔曰下午,他又不請自入:“段總,和正天的合同已經簽回,晚上開個慶功會,一起去吧?”
段瑤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好,我請客。”
吃完飯,一群人又嚷著要去唱歌。
關夏在隔壁的ktv定了個大包間,喝得醉醺醺的同事們熱熱鬧鬧殺了過去。
哪個公司都不缺麥霸,左皓和另一個大塊頭的男生各自抱一個話筒,唱得鬼哭狼嚎,下面起鬨聲不斷。
段瑤去走廊的另一頭上廁所。
洗完手出來,抬眼便看見李言崢倚牆而立。
“你……”她愣了一下。
“這裡有點亂,我不放心你。”李言崢站直身子走在她前面,兩個人之間保留了一米的安全距離。
“畢竟是女孩子,盡量不要單獨行動。”見對面一個醉漢走過來,李言崢停住腳步,抬起手臂虛虛將她護在身後。
站在他留下的阝月影里,段瑤內心五味雜陳。
“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李言崢回過頭看她,臉上露出點溫柔的笑意。
段瑤胡亂點頭。
回到座位上,看見高高瘦瘦的男人走到點歌機前點了歌,又從左皓手裡一把拿過話筒。
“哇!不是吧!老大這是要唱歌?”旁邊一個女孩子驚呼道。
另一個短髮女生也跟著叫:“媽耶!有生之年有木有!老大最近是不是被什麼附身了啊?之前從來不參加聚餐的,現在場場不落;以前一直面癱,最近也有了好轉的希望;現在竟然還要唱歌?”
舒緩的音樂聲響起,李言崢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示意大家安靜。
熟悉的旋律喚醒段瑤的記憶,他選的歌竟然是《往事只能回味》。
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將話筒放到唇邊,李言崢往她這邊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慢慢唱了起來。
他的聲音,不復少年時那樣清越,卻多了一份醇厚和深沉。
“時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憶童年時竹馬青梅,
兩小無猜曰夜相隨。
春風又吹紅了花蕊,
你已經也添了新歲。
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
我只有在夢裡相依偎……”
段瑤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
她沉浸在虛假的平靜中,自欺欺人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可他偏要將她叫醒。
但醒過來之後,又有什麼用處呢?
她早已無路可走。
面無人色地先行離場,段瑤站在路邊打車。
李言崢從後面追出來,想要拉她卻又不敢貿然出手。
他意識到自己失了分寸,開口解釋:“瑤瑤,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
卻卡了殼。
他就是想折磨她。
想試探她到底還在不在意他,還記不記得那些過往。
可看到她這副樣子,他又覺得心疼。
一輛計程車在面前停下,段瑤鑽進去,關緊車門。
“瑤瑤!”李言崢的手指扣住車窗,“你下來,我送你回去。”
段瑤搖搖頭,對司機報了地址。
李言崢心中湧上一種恐慌的情緒,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面子。
他急急道歉:“瑤瑤,對不起,是我不對,你別生氣。”
他怕她走。
段瑤咬咬唇,穩下情緒,冷靜開口:“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不太舒服,你幫我給大家解釋一下。”
李言崢這才放行。
真是打不得罵不得,動用點小手段也要束手束腳,生怕惹惱了她。
她當真是他的剋星。
坐在計程車上,走出去很遠以後,段瑤抹了抹臉,沾了一手的淚。
他沒有做錯什麼。
他施加給她的這一切,她都全盤接受,毫無怨尤。
當年,是她拋棄了他,所以,她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