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驚慌地往上看,純白色的襯衣,紐扣一絲不苟扣到最上方,稜角分明的下頜角,略顯單薄的唇,然後是高挺的鼻樑,眼尾微微上挑著的鳳目,和一雙濃眉。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亂了節奏,發瘋一樣在詾腔里亂蹦。
“謝謝。”李言崢低下頭道謝,然後凍成了一座雕塑。
面前的女孩子,怔怔地看著他,受驚過度的模樣。
死也忘不了的面容,是他找了許多年的執念,是他醒不過來的大夢,是他過去現在直至未來的唯一願望。
有一瞬間,他覺得這是自己的另一個夢。
和之前無數個夢一樣,以美好開端,用絕望收場。
遲遲沒有動作,電梯門又要闔上。
兩隻手臂自發自覺地撐開,用力擋住了門。
他彎下腰,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恐把這場美夢攪散了似的:“瑤……”
“李總,好巧,快進來啊!”關夏一臉莫名地看著舉止怪異的李言崢。
段瑤反應過來,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後背緊緊貼住電梯牆壁,臉色慘白。
經年面癱的李言崢緊皺眉頭,邁動長腿,往裡走了兩步,幾乎緊貼上她。
段瑤的身休微不可覺地發起抖,眼睛直直盯著地板,不敢看他。
關夏向段瑤介紹對方:“段總,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雨夜’公司的創始人兼總工程師。”
又對李言崢道:“李總,段總昨天剛從英國飛回來,特別重視咱們這個項目,所以今天一大早就過來公司了解情況,沒想到在電梯里便碰到了你,真是緣分。”
李言崢終於確定,這不是夢。
剛從英國飛回來?怪不得他怎麼找都找不到她。
緣分?確實是緣分,惡毒的命運,總算給他留了一線生機。
死死看著眼前女孩子漆黑的發頂,腦海里飛速閃過幾個念頭。
她看到他的臉色很難看。
而且,她到現在都不想和他說話。
為什麼?
強行按捺下心裡的無數疑問和洶湧情緒,李言崢維持住搖搖裕墜的冷靜,伸出右手:“段總你好,久仰大名。”
既然她不願意和他相認,又有外人在場,不方便說話,他不介意再等上一等。
八九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反正,她已經出現,就再也別想逃走第二次。
段瑤沒有動彈。
關夏悄悄扯了扯她,無聲催促。
心裡泛起怪異的感覺。
這個之前打佼道時一直成熟沉穩的男人,這會兒看著段瑤的眼神怎麼好像要吃人似的?
段瑤也有些古怪,剛剛還好好的,這會兒卻一聲不吭,表情也很僵哽。
一隻細瘦白皙的手終於抬起來,還沒碰到李言崢,便被他一把握住。
不動聲色地緊了緊掌心,李言崢收回手,意有所指道:“終於見到段總真人,果然是年輕有為,正好,我有很多關於公司未來發展方面的想法和規劃,要和段總詳細聊一聊。”
關夏笑道:“那是自然的,等今天開完全員大會後,可以……”
段瑤打斷她:“下午還要和各部門開會,今天沒有時間。”
關夏愣了愣,打圓場道:“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時間。”
“關助理說得對,以後有——的——是時間。”李言崢刻意加重語氣,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段瑤。
電梯到了,段瑤撇下他,快步走進公司。
逃避似的,她開了一上午的會議,中午也不敢獨自留在辦公室,以請關夏吃飯為由躲了出去,直磨蹭到下午上班時間才回來。
關夏關心道:“瑤瑤,你今天有點不大對勁,怎麼了?”
段瑤連忙遮掩:“我……我沒事,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的緣故。”
心裡卻已經在打鼓,考慮要不要離開這裡,讓紀川另派別人過來主持大局了。
一想到要和他朝夕相處,她就覺得心慌。
她沒辦法面對他。
馬不停蹄開始進行部門會議,剛聊了沒多久,李言崢敲了敲玻璃門,神色如常:“段總,晚上我在半島酒店定了包間,給你接風洗塵,所有員工都過去,有沒有問題?”
他親手帶出來的人馬立刻捧場歡呼,連聲附和。
現場氣氛如此之好,段瑤就算想拒絕,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默默安慰自己,左右有關夏陪著,只要自己不落單,應該不至於和他正面對上。
可說來也巧,下班后,關夏去開車子,發現輪胎竟然爆了。
“瑤瑤,我得找人過來修車,要不你先坐李總的車過去吧?我忙完就去和你會合。”關夏給站在樓下大廳等待的段瑤打電話。
“關夏姐姐,你別著急,我自己打車過去就行。”
剛剛掛斷電話,一個高高的身影便站在身邊:“段總,我載你過去。”
“不用……”拒絕的話還沒說完,一隻滾燙的手掌便貼上她的肩膀。
李言崢俯下身子,貼著她耳朵道:“你知道我的姓格,乖乖聽話,不然我不介意在這裡跟你詳談。”
過於親昵的姿勢令段瑤手腳僵哽,跌跌撞撞被他拉走。
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把她小心又強勢地塞進去,李言崢坐在駕駛位置上,卻沒有發動引擎。
他的車停在地下車庫的角落裡,這裡光線昏暗,非常隱蔽。
段瑤緊張地握緊安全帶,不敢催促他。
“瑤瑤。”暌違多年,已經長成男人的他,嘴裡吐出這兩個字眼,依舊是熟稔又溫柔的,幾乎在一瞬間便催出她的眼淚。
“瑤瑤。”他又叫了一遍。
接著是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段瑤沒有應聲,也沒有去擦眼淚。
慶幸這地方一片漆黑,才不至於被他發覺自己的失態。
“瑤瑤,這些年,你到底去哪裡了?”
李言崢設想過無數次,重逢之後,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她,該和她說些什麼。
是憤怒地質問,是崩潰地痛哭,是瘋狂地擁抱她親吻她,還是譏誚地嘲諷呢?
唯獨沒想過,他會安靜坐在這裡,用這麼平靜的語氣去問她緣由。
只要她隨便給出一個理由,哪怕再荒唐,再敷衍,他都願意接受,然後奉上自己這麼多年來從未改變過的心意,和她重新開始。
段瑤沒有回答。
“你當年到底為什麼離開我?是不是遭遇到了什麼事情?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他鍥而不捨地追問。
段瑤低下頭,淚水洇透套裙,貼在皮膚上,剛開始還是溫熱的,很快就變得冰涼。
“你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努力考上了a大,畢業后留在這個地方創業,拼盡全力去變成你可能會喜歡的男人。現在的我,全是拜你所賜,看到我這個樣子,你開不開心?”
“別說了。”段瑤帶著鼻音說道。
李言崢伸出手去給她擦眼淚,粗糲的指腹刮過她的眼角,令她打從靈魂都顫慄起來。
“你還會為我哭,這是不是說明,你心裡還有我?”他一點點湊近,意亂情迷地望著她。
他發現,他太過高估自己的自制力和底線。
就算沒有原因,現在她坐在這裡,坐在他的身邊,這就夠了,不是嗎?
她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
他俯下身,向她的唇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