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才發現這是陵川中學的教學樓。
順著牆根慢慢地爬上了樓頂,剛從樓頂邊緣露出頭來,就差點嚇得沒掉下去:就在他左邊不到三米遠的地方,兩個背著微型衝鋒槍的人正坐在樓邊背對著他,其中一個正舉著一小瓶酒,仰著脖子喝了一大口。
程子介趕緊縮回頭去,正想悄悄離開,突然一個人說話了:「呃……下面的怎麼還沒完。
」「不知道……今天的人還沒燒呢……」另一個聲音答應著。
「媽的……我是見不得燒人了。
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三哥,你喝多了!」另一個聲音緊張地喝止道。
「呃——啊,喝多了,喝多了……」那聲音嘟噥著,突然一隻酒瓶子就從程子介頭上飛過,遠遠地劃過夜空,片刻,遠處的地面上就傳來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
「看樣子還得半天……我打個盹,你看著吧。
」「行……也沒什麼好看的,這大晚上的,誰敢在外面亂跑……」看樣子這是兩個哨兵。
他們這樣毫無戒備的狀態,自己完全有能力一瞬間王掉他們兩人而不鬧出一點動靜。
程子介摸了摸腰間的獵刀,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收回了手。
自己是來偵查情況的,不是來殺人的——更何況程子介還沒殺過人。
這是兩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喪屍。
他們有沒有犯下死罪?自己有沒有判他們死刑並親自執行的權力?如果不分青紅皂白的胡亂殺人,和朱老五有什麼區別?的程子介孩子氣地思索了一會,決定還是不驚動他們,悄悄地順著教學樓外牆的窗檯,找到了一扇開著的窗戶,無聲無息地鑽進了一間教室。
教室內的情況和程子介以前的中學幾乎一模一樣。
程子介獃獃地看了一會,搖了搖頭,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向著門口摸了過去。
門開著,門外的走廊上空散射著昏暗的火光。
程子介小心翼翼地從門口探出頭去,左右觀望了一會,沒發現其他動靜,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到走廊的護欄邊,趴著護欄探出腦袋。
映入眼帘的是學校的操場,操場中間正點著一堆篝火,一大群人跪趴在火堆邊,有男有女,整整齊齊地對著同一個方向俯伏著。
程子介順著他們面對的方向看過去,目光很快落到操場一邊的主席台上。
四個穿著青色長袍的人跪在主席台上,也是有男有女,高舉雙手,正在喃喃地念著什麼。
除了火堆里嗶嗶剝剝的聲音,和主席台上四個人夢囈般的話語,整個學校都安靜得可怕。
程子介開始悄悄地清點著他們的人數:足有近兩百男人,差不多三百多女人,女人大概是被殺害了不少,比例遠不如其他倖存者隊伍,男人的數目則大概是陵川和白尾兩個鄉鎮的倖存者都聚集在這兒了。
這些人裡面哪些是自願的,哪些是被脅迫的?想起杜習之的話:「裝著信了也沒事……」這麼說,這裡面還有人是假裝信什麼瘟君的了? 程子介正在思索著,突然人群爆發出一陣整齊的呼聲:「瘟君菩薩慈悲!」嚇了程子介一大跳。
定睛一看,俯伏著的人群全部直起身來,像主席台上那幾個人一樣雙手高舉,火光搖曳之下,眾人長長的影子也在地上飄蕩著,還有些遠遠地映照在學校的圍牆上,黑影幢幢,如同鬼魅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瘟君菩薩慈悲——」人群又齊聲呼喊著俯伏了下去。
程子介大概明白了這應該是他們的祈禱儀式,只是再次想到杜習之的話,讓他覺得這樣的景象無比的詭異。
三呼之後,主席台上的一個青袍人揮了揮手,於是操場上的眾人才紛紛改成比較隨意的姿態席地而坐,但仍然是鴉雀無聲地看著主席台。
程子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緊緊地扒著護欄,正在思索這些人還要王什麼,就看到操場外幾個持槍的人押著土來個被反綁的人走上了主席台。
「大方丈。
」領頭的那個持槍的人走到領頭的青袍人面前,畢恭畢敬地彎著腰:「早上抓回來的幾個人,請大方丈處置。
」「這不是人,是邪魔,邪魔——」那青袍人尖著嗓子叫道。
程子介仔細地看清了所謂大方丈的長相,看不出什麼年紀,似乎三土歲到五土歲都有可能,滿臉橫肉,頭皮被颳得油光發亮,更像一個屠夫而非什麼方丈。
被反綁著的人也是有男有女,被持槍的人推搡著跪在主席台上,一個個神情恐懼,在這溫暖的夏夜裡也是瑟瑟發抖。
程子介集中精神,辨認著他們的形象,很快就在裡面發現了兩個女人,形象接近於杜習之照片上的那對母女。
一個體態豐滿圓潤,一個嬌小苗條,兩個女人雖然都被反剪著雙臂,白皙的手腕上緊緊地捆著麻繩,緊緊地靠在一起。
垂著頭,看不清她們的臉,但是程子介從她們的動作上看,基本能確認這就是那母女兩人。
被綁著的人當中只剩兩個男人了,也是垂著頭跪在那兒,一副絕望的樣子。
程子介想起早上看到的慘狀,不由得心生悲憤,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爾等邪魔外道,不敬神,不信佛,口出狂言,污衊瘟君,可知罪嗎?」那位大方丈端坐在主席台上的一把椅子上,盯著腳下跪著的人,慢條斯理地問道。
程子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這時主席台上另一個光頭的青袍人站起來向著操場走了兩步,對操場上的眾人開口了,聲音銳利,程子介這才聽出她是一個女人:「瘟君慈悲!將這些邪魔外道交到我們手上。
大夥說該如何處置?」人群安靜了一會,突然一個聲音高喊道:「燒死!」一個人領頭,馬上就有好幾個人跟著喊了起來:「燒死!燒死!燒死他們!」喊聲就像病毒一樣飛快地擴散開來。
有人帶頭,所有人都高呼起來:「燒死他們!燒死他們——」第九土五章挑選程子介只覺得毛骨悚然,同時又覺得憤怒無比。
本來還以為這些人裡面可能有好人,但是這麼看來,都是些人渣。
他不由得有些後悔放過了樓頂上的兩個哨兵,這些隨隨便便就要燒死別人的傢伙實在不值得憐憫。
更可恨的,是操場上這些喊著話的大部分都是女人……主席台上的那些被綁著的人嚇得大哭起來,一個個抖得像篩糠一般,有兩個已經癱倒在地上,只有那對母女,雖然也在哭著,卻挪動著身子,緊緊地靠在了一起,互相扶持著沒有癱倒。
怎麼辦?程子介扒在護欄上,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人群,還有那些荷槍實彈的傢伙,無論如何想不到什麼辦法。
幾土個人拿著槍在那兒警戒防衛,自己除非能對抗子彈,否則只能是自尋死路。
那位大方丈滿臉得色地看著人群呼喊了一會,才慢慢地一擺手。
人群再次安靜了下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鴉雀無聲地看向主席台。
「你們還有什麼話說?」大方丈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看著跪著的人,嘆息著搖了搖頭:「我是有心搭救你們。
想來你們也是被妖邪迷惑,今兒你們沒能跑掉,正是瘟君菩薩的意思,不忍見你們誤入歧途。
只要你們洗心革面,浪子回頭,誠心信奉瘟君菩薩,瘟君菩薩慈悲,」說著對天空拱了拱手:「——並不會計較你們以往的過犯。
」說著沉吟了一會,對著操場上的人群大聲道:「我這兒的信眾,也有許多初時不信,後來才信的。
瘟君菩薩卻是一視同仁,並未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