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聽聞虎山上那胡廉稱,桃花妖待這小老虎十分寵愛,處處周致,不像是當做靈寵、坐騎來養的。
這便不好辦了。
妖界也重傳承,譬如胡廉,已生了一山小老虎了。桃花妖無後,養只小老虎當孩子雖怪異了些,倒也不是不可能。但除了當後嗣養育,也可能是要養大了做道侶的。大道孤凄,攀登不易,常有投緣的妖怪結成同修道侶,雙修互助。說不定桃花妖是看上那隻小老虎了。
眾妖以為二者皆有可能,卻又不敢斷定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兩者的稱謂是不同的,倘若將前者誤做了後者,又或將後者當做了前者,怕是都會引來桃花妖怒火。
自四月起,君瑤帶著小老虎下了山,整個妖界都因此陷入愁雲慘淡之中,紛紛閉門不出,躲在洞府里,唯恐氣運不好,一出門就遇上了那一樹一虎。
可躲上一陣沒什麼,將來呢?小老虎總不會一直在太乙山上不下來了。這難題,還得群心群力,一道勘破才好。
如此,過了兩個月,終於,住在四方島上的鶴精想出了法子。鶴主文才,凡人文官的衣袍上便綉了仙鶴。鶴精雖還未成仙,於凡人的詩書卻頗喜好。他想起,少君二字,意義多重,既可稱人之子女,也可稱凡人諸侯之妻。
將此與眾妖一說,眾妖總算鬆了口氣,膽大些的敢出門了。
中秋後,一隻狼妖遇上君瑤與蕭緣,先與二人行了禮,壯起了膽色,笑稱小老虎為少君,桃花妖並未動怒。
妖界又鬆了口氣,這回是當真放心了。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私底下仍不免探討,桃花妖養了這小老虎究竟是做什麼的。
不知是做什麼的小老虎回到太乙山,忽然想起一事,先前與阿瑤說好的,能夠運轉靈氣,便要現出本體與她玩耍,還有桃子也要贈她一個。
她與阿瑤玩耍了,但桃子還未吃到,阿瑤便帶她下山去了。
下山後處處新奇,蕭緣暫忘了這事,回到山上,見了舊景,便又想了起來。她忙去尋君瑤,答應好的,不能反悔。
君瑤正看幾卷古籍,欲尋出能合蕭緣修鍊所用的功法。蕭緣練得極快,體內靈氣一圈地運轉、洗濯,筋脈一日勝一日地靈透,這般進度,到了明年此時,怕是已能築基了。
可惜這幾卷古籍中,都無能供靈獸修鍊的功法記載。
君瑤暗自可惜。
蕭緣自屋外跑了進來,蹭蹭蹭地竄到她身前,而後坐好,認真道:“阿瑤,桃子。”
君瑤持古籍的手顫了一下,面上卻維持了平靜,語氣溫和而平淡:“夏日方有桃子,今已近冬日,錯過了一年的成熟之期。”
蕭緣呆了一下,仔細一回想,去歲所食桃子,的確是夏日摘的,她有些低落起來,還有些委屈,好不容易阿瑤答應能與她桃子,她卻錯過了。
小老虎的尾巴沒精打采地在地板上拍打了一下,怏怏的,很不開心。
君瑤微微轉首,望向窗外。秋冬之交,樹葉落盡,綠草枯黃,雲層低壓下來,天地間好似籠上一身灰濛濛的外衣。
想來一月內必有霜雪,屆時又可帶阿緣入林中捉雪狐了。
只是冬去春來,夏日不遠。
阿緣記性好,不知明年夏日如何度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
☆、第一百零六章
沒有吃到桃子的小老虎, 做什麼都不開心。
君瑤為她煲了魚湯, 她飲得沒滋沒味, 君瑤用小毯來裹著她入睡, 她也不大歡喜,到了隔日, 君瑤帶她到林中玩耍,她也只悶悶地跟在身後, 惋惜那顆被她錯過的桃子。
君瑤見不得她這般低迷不樂, 與她說起道理來。
“在外數月, 阿緣高不高興?”
低落的小老虎眼睛中生出少許亮光,回答:“高興。”她本就是活潑的性子, 出了太乙山, 見了許多新奇之事,自是高興的。
君瑤又道:“倘若夏日,我們未曾出行, 便要錯失許多趣事了。”
小老虎點點頭,認真道:“對。”若是一直在太乙山上, 那些新奇事便遇不上了。
真乖, 君瑤忍不住摸摸她, 繼續說道:“可見桃子與出行只能二者擇其一,雖錯過了果實成熟之期,卻也去了許多地方,見了許多沒有加過的景物,總體而言, 並不算吃虧,對不對?”
她這樣一說,小老虎就明白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默默地點了點頭,瞧上去似乎看開一些了。
阿緣還是很講道理的。君瑤欣慰,與她說明白了,她就能釋懷了。
然而過了片刻,蕭緣抬起頭來,下了很大決心一般,堅定道:“不玩,要桃子。”她已經明白四時輪轉的規律了,今年錯過了桃子,還有明年。出行很好,能有許多好玩的地方,但她還是想要桃子。
小老虎說完,又很堅決地重複一遍:“要桃子!”
君瑤無奈,卻又不知如何說服她了。
阿緣講道理,卻也甚執著,她想好了要桃子,竟是說什麼都沒用了。
其實與她一顆桃子本也沒什麼的。開花結果,順應自然,君瑤化形前,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只是化形后,成了人,又入人間遊歷,見識了人間世事,想法便漸漸地與人越來越像。
樹要結果,需得先開花,而後授粉,之後方能結果。而果實中所含的核便是種子,埋入土壤,又可再孕育一樹,如此,樹的果子便如人的後嗣。
將後嗣與人食用,總歸彆扭,何況,自從八百年前,她嫁給了阿緣,便一直將自己當做阿緣的妻子,縱使輪迴數度,她在奈何橋畔,飲了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變成了一隻小老虎,這一點也從未變過。
如此,她的後嗣,自然也是阿緣的後嗣,又怎好拿來吃呢。
小老虎卻以為想到了解決之法,只等明年夏日,就可以有桃子了。一想明白,她又開開心心地跑出門去玩耍。
君瑤坐在窗下,望著院中小老虎學著兔子蹦蹦跳跳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罷了,暫且拖一拖,待阿緣長大,便能明白了。
距明年夏日,還有半年光景,足以讓君瑤想出法子來拖延了。
又過去一月,冬雪降下,太乙山上,又復雪白。白色本就安靜,山上的猛獸飛禽多半鑽到洞中過冬去了,木屋周圍,便愈加安靜起來。
冬日晝短夜長,日間太陽升得遲,降得早,不夠修鍊,到了夜裡,月光也格外冷冽,照下的月華好似被一層禁制隔檔,只漏下淡淡的少許,修鍊起來,也甚艱難。
君瑤便縮短了小老虎修鍊的時辰,許她四處去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