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該死、該死——區區凡人——”
她凶相畢露。
“收手吧,你折磨我還不夠,你還要折磨多少人!爹娘、弟弟、黎叔、還有穆子川……你到底還想要多少人的心?”
她神情悲憤。
“閉嘴閉嘴閉嘴,如果不是我代替你的心,你以為你還能活生生地站在這裡?!我要找到七巧玲瓏心,佛子才能降臨於世,救世人離開水火!”
她面容扭曲。
“能救世人的只有人自己,你所謂的努力不過是一廂情願,不過是被那人矇騙了。”
她語氣憐憫。
“閉嘴!閉嘴!不可能,不可能!”
她狀若癲狂。
蘇沁勉強抬起頭看向那個火光里好像還在微笑的人。
好似是發現了她的目光,那個人居然還能微微揚起唇角,如同在和她做最後的告別。
氤氳的眼淚讓她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她一次一次地想要爬起來,但過重的傷勢壓著她一次又一次地跌落。
能夠打開龍脈的大門被關上,代價是兩位守門人的性命。
第53章
“快走!”
打開結界的時間要比趙英傑想象中的還短,只是當他抬頭看到燕辭那兩行從雙眼中流下的血淚,他心中因為慶幸湧出的欣喜就化為了烏有。
以燕辭一個人的力量強行在結界上撕出裂縫本就勉強,要是繼續下去,恐怕這次以後他的雙眼可能會和尋枝一樣再也無法正常視物。
趙英傑壓下心底的不安,維持由里向外的缺口,轉頭對林知意說道:“陛下!”
林知意右手持匕首,壓住青蛇向他張開的血盆大口,泛著不詳青光的獠牙和他的脖子僅有一線之差,要不是閃躲及時,恐怕現在已經中毒身亡。
他看向裡屋那個一直沒有倒下的身影,想起那邊本應該意氣風發回京的趙將軍在他父皇面前低頭辭官的模樣。
“趙流星不曾護住本應護住的人,無功不受祿,此生以沒有顏面擔此虛名。”
他感覺心口酸得厲害,好像淚水從眼眶倒流回心頭。
林知意轉身,不再回頭,出門就往皇宮的方向奔去。
“——!”
蛇類特有的氣音從身後傳來。
趙英傑瞳孔放大,沒想到那條被老趙重傷成半死不活的青蛇現在還有力氣爬起來再發動一次襲擊;但他和燕辭現在維持著破陣的姿勢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翠玉流光竄過他的身邊,往林知意的后心而去。
“陛下!”
言語快不過另一把長劍,血跡斑斑的劍鋒上再染一層鮮艷的紅。
林知意抬頭和那個人對視一眼,多年的默契就讓他們知道了彼此之間想說的話和想做的事。
那人把長劍拋給他,他則反身折回對趙英傑道:“我來對付它。”
趙英傑勉力支撐著入口,原本想要提醒一句,一旦他放開靈力,那條青蛇必定會跟著他們一起從結界中出來,但看到對方堅持的神情,他便知多言無用。
“是。”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鬆開繼續維持陣法的姿勢,趁著裂縫沒有完全閉合的時候,從中一躍離開院落。
青蛇果不其然緊跟竄出,豎瞳中的殺意只針對那個執劍而立的人。
林知意不閃不避,雙眼緊盯那條青蛇揮劍斬下。
劍氣如虹,劍氣似風。
有那麼瞬間天地間靈氣都一併湧現,動靜大到在場所有人心中都咯噔一下,可下一秒凝神看去,又像是只有一縷清風拂面而過,帶走黎明前最後一絲血腥。
如同切豆腐一般,那把劍毫無阻力地順著蛇口向下,徑直將它切成了兩半。
腐爛腥臭的蛇血如雨般紛紛揚揚地落下,將那些潔白的雪也一併染成了紅色。
這一招沒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感覺,平凡樸素但是格外有效實用。
趙英傑緩緩瞪大眼睛。
“死了?”
“死了。”林知意收劍入鞘。
趙英傑低頭仔細觀察那具蛇屍。
按理說它應當是屬於一律靈氣,死去就會消散,可現在居然像一條真蛇一樣絲毫不做動彈和再生。
“這把劍是用一縷龍脈之氣打造的。”來者說道:“和龍璽用的材料一樣,所以對付這種邪祟可發揮奇效,估計現在其主也受到了反噬重創。”
趙英傑回頭看向那間他呆了有十幾年的小屋,隨後回頭對他們說道。
“兩位,你們先行一步,這裡就交給我和燕辭。”
一時間三人沉默,良久后林知意道:“那麼就交給你了趙卿、燕卿。”
“啊……好歹也算是那小子的前輩。”他笑笑:“再過不久,天一亮就是新年祭拜,要是趕不上恐怕才是真的大事不妙。”
正是因為知道情況緊迫,他們也不再多言,借著最後的夜色往宮中趕去。
在路上林知意將那把劍重新遞給那個人。
“不過,陛下,現在這把劍應該物歸原主了。”對方說道。
林知意道:“眼下你才是‘陛下’,自然應該是你拿著;另外,剛才多謝你英雄救美了。”
“……”她無奈:“可你要是受傷怎麼辦?”
“受傷是人之常情,又不是我手上被劃了個口子,天就會塌下來。”林知意一副混不在意的表情:“但是現在我好歹沒受傷,皇后不也是。”
“畢竟這是陛下的身體。”
“太巧了啊皇后!我也是這麼想的。”他道:“那不瞞你說,我現在心裡還有個想法。”
“進宮地道必須走另一條鮮為人知的,因為難免有人在沿著我出宮的那條進行搜查。”
聽到她這麼說,林知意忍不住盯著她看,直到長孫明月自己受不了。
“陛下?”
林知意回神:“不,只是覺得皇后乃是真君子,你明明知道進宮后的新年祭拜上會遇到誰。”
長孫明月心平氣和地回答:“我是長孫寒江的女兒,可我同樣是大梁的皇后,陛下不必擔心我徇情枉法。”
避開金吾衛的巡邏,他們兩人躍進京兆城內一處偏僻的地道入口中。
在昏暗中,林知意低聲說道:
“不……我說皇后是真君子,是因為我不過是小人一個罷了。”
“陛下。”長孫明月執劍要走在前面,但又被對方拉住,走在了後面。
“你的確不是真君子。”
“……皇后還是像多年之前一樣嘴下不留情,你要是做官,我就讓你去御史台人盡其職。”
“水至清則無魚。”她道:“世間一切不是非黑即白,可惜我總是眼裡容不得沙子,所以手段並沒有陛下圓滑。”
“父親……或許我也能理解他心中所想。”
“他從前總是教導我做一個真君子,可他自己終究做不到。”
“我與陛下夫妻多年,朝事大局你也從來沒有避諱我,不少政策對策甚至是參考了我的意見,所以我是明白在那個位置上是有多難做的。”
沉默片刻,像是聽到他無聲的愧疚,於是她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結論。
“所以才是說陛下你是偽小人。”
“小人,是不會對這種事情感覺愧疚的。”
***
顧朝時感覺此時此刻是無與倫比的暢快,這甚至是她活了一百多年以來感覺最快樂的時光。
那個沒日沒夜折磨她的惡鬼終於在烈火中得到了它應有的懲罰。
“……只要、只要有人柱的力量我還可以……”
它操控著這具幾乎沒有完好皮膚的軀殼跌跌撞撞地走在往歸元寺方向去的小巷中。
“你果然是不死心。”
在凌晨時分空無一人的深巷中,這具身體的臉和四肢彷彿分成了兩個個體,那張任憑是誰看到了都要被嚇得哆嗦、甚至是暈過去的臉上出現了憐憫的哂笑。
“有什麼意義呢,吃了那麼多人的‘心’,也沒有找到最後要的。”
它搶回聲帶的控制權。
“閉嘴!”
“區區凡人!要不是我,你在很久以前就該死在你那個做屠夫的老爹手中!你不對我千恩萬謝,居然還敢對我的所作所為有所挑剔!”
“這一切都是為了找到七巧玲瓏心!為了迎接佛子降世!”
顧朝時用一個眼睛,一隻耳朵,半張嘴也要嘲笑它。
“你每次都以‘我喜歡你’為借口和理由靠近別人。”
“像你這種毫不在意他人死活的奇物,也會希望所謂佛子降世、普度眾生?”
“與其說是虔誠期待,倒不如說你只是想見到那個人對你的誇讚,對你的期許?”
“——!”
像是說中了什麼,那半張臉又猙獰起來。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我的確是懂點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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