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鬱郁,緩緩而行,來到虎子所聯絡的那間大屋門外。
屋主一見買主來到,自是熱情相待。
成進見這大屋一落接一落,確是很有大戶人家的氣魄,只是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已十分殘破。
但二百兩銀子也確是很划得來,於是拍板成交,約定次日交屋。
那屋主得了銀子,歡天喜地,家中細軟早已收拾完畢,傾刻便可動身。
當下便留成進跟虎子吃午飯,成進大事擾神,不想太快回龍神幫,也不推託。
又吩咐虎子速去找些工匠,將整座屋子重新裝璜一番。
吃過午飯,虎子入城找工匠及購置家私,成進就在廂房午休。
這屋子這麼大,便有數十房妻妾只怕也住得下。
成進心中尋思著屆時讓娘跟姨媽她們分別住在哪兒、要分派多少婢女等等,可自己似乎也用不了這麼大的地方,讓娘她們分開住得太遠也不方便。
最好是住在同一個院子里,她們相互見面方便,我將來要找她們一起那個也方便,嘿嘿!那是讓她們住最裡面的院子好呢?還是讓她們住外面的好呢?東面那個院子有夠寬敞,但西面院子的牆外的蘭花香氣似乎也很是不錯……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卻是一點也睡不著。
當下坐起身來,心道:“想也沒用,等這屋子裝修漂亮了,再行定奪不遲。
倒是娘那兒十分棘手,怎生想個法兒讓她允許才好。
”一想到此節,便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出了門來,直奔趙府而去。
還沒走近趙府,卻見官道上一匹快馬飛馳而至。
馬上那人一見成進,呆了一呆,勒住馬韁,滾身下馬。
第六十四章 三柱清香成進認得他是昨天剛派入城做探子那對張氏兄弟中的弟弟張如海,皺眉道:“叫你在城中打探消息,你跑出來幹什麼?”張如海臉色雪白,顫聲道:“成……成幫主……我……我哥哥給官府抓走了……虧我機靈才逃得出來的……”龍神幫一連多人在城中無故失蹤,成進正為此事頭大不已,不知官府使了什麼詭計。
現在居然有人在對方的搜捕中逃脫,不由心中大喜,道:“官府是怎麼樣知道你們的?是不是我們有內奸?是不是他們有很多厲害的高手?”張如海臉上一紅,道:“不……不是的……是……是在窯子里……”成進愕道:“什麼?”張如海低頭道:“我哥哥是在窯子里給抓走的……”成進怒道:“他去妓院幹什麼?”張如海道:“這個……去妓院當然是找……去玩婊子……”成進冷笑道:“官府連嫖妓的都抓?嘿嘿,是不是喝醉酒口沒遮攔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了?”張如海忙道:“不是不是。
是別人惹上來的,有個傢伙老跟我們作對,要我哥哥把那個叫如月的粉頭讓給他,我哥哥一怒之下就跟他打了起來。
那傢伙不是我哥哥的對手,臉青嘴腫地回去……結果……結果沒一會官府就找上門來了……”成進這一氣非同小可,“啪”的一記耳光狠狠地掃了過去,將張如海扇翻在地。
成進喝道:“叫你們進城,可是身有要務的!你們不知道官府最近在針對我們嗎?你們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在人家的手心裡嗎?你奶奶的,自己哥倆偷偷喝酒也罷了,還跑去妓院爭風吃醋、惹是生非!是不是嫌命長?你奶奶的!”想著自己這幫手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那被官府捉去的張如山自然不免被查一查身份,查出身份之後自然要嚴刑拷打,拷打之下那怕死的傢伙自然會將幫里的一切都抖了出來,於是自己在跟知府的鬥法中自然大落下風。
越想越氣,一腳飛去,將張如海踢飛到一丈開外,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可是氣歸氣,一時卻也莫奈之何。
成進喝道:“滾回幫里去等我的命令,你奶奶的!”怒氣沖沖地不再理他,自向趙府走去。
那廂邊,雲兒正伴著霜靈做得刺繡的活兒。
蘇綉之精巧天下聞名,明朝之時尤盛,蘇州無論官宦抑或平民家的女子,自幼熟習,差不多都是刺繡能手。
主僕二人自成進進門后,已久疏此藝,今日閑來無事,便翻出年前做了一半的活兒,一邊扯著閑話一邊做了起來。
成進氣呼呼地進來,一見她們居然在做女工,不由一怔,笑道:“靈兒你也會做這個啊?”霜靈微微一笑,道:“你娘子可不是只會坐著吃白食的無用人喔!”成進道:“是是是,我娘子心靈手巧,是我的福氣……”胡言亂語扯了幾句,悄悄問雲兒道:“她怎麼樣了?”雲兒輕嘆一聲,道:“我勸不動她,只好去幫人家買佛像香燭了。
您老自己看著辦吧。
”成進嚇了一跳,問道:“什麼佛像香燭?”雲兒嘆道:“我說不清楚,你自己去問她吧。
”霜靈眼光掃了過來,也輕輕搖了搖頭。
成進心想她們二人一定已將知道的有關娘的事情溝通過了,一時間倒頗感尷尬,乾笑兩聲,道:“那……那我過去看一下了……”快步溜出房來。
一路走一路心下惴惴:“什麼佛像香燭?娘搞什麼鬼?”未到楊綃玲的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篤篤”的木魚之聲。
成進心中七上八下,輕輕推門進去。
卻見楊綃玲一身素衣,頭髮高高地束在上方打了個簪,正跪在地上的一個蒲團上,一手捻著佛珠一手輕敲著木魚。
在她的前面擺著一張木幾,上面供著一尊銅製的如來佛像,佛像前面一個香爐插著三柱香。
房中沒有一絲微風,三線香煙裊裊筆直而起,升得越高散得越開,房間里充滿著香燭的香味。
成進驚叫道:“娘……你這是幹什麼?”木魚之聲驟然而止,楊綃玲緩緩回過頭來,溫聲道:“你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
”成進道:“我是你的兒子啊!你不見我,還要見誰啊?”楊綃玲輕嘆一聲,道:“我誰都不想見。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娘,以後就不要再來騷擾我,讓我在此安心靜修吧……”將頭轉了回來,木魚聲又再“篤篤”響起,不再理會成進。
成進萬料不到娘會說出這等話來,事出突然,一時呆了,站在門邊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半晌,成進方啞著聲道:“娘……就當是兒子的不好。
你不要這樣嘛……整天敲這個破木魚悶也悶死了!”搶上前去,將楊綃玲手裡的木魚槌子奪了過來。
楊綃玲又是緩緩轉過頭來,清秀的臉龐上毫無表情,緩聲道:“那你還要娘怎麼樣呢?”“怎麼樣!怎麼樣!”成進一把狠狠地將木魚槌子摜到地上,叫道:“我……我忍辱負重了這麼多年,無非就是……就是要報我家的血家深仇,要把我娘跟我姐姐救出苦海。
我……我辛苦了這麼多年,我……我今天終於大仇得報,我把自己的親人都救出來了,我有了這麼大的一片基業!我要怎麼樣?我要怎麼樣?我只要我們一家人從此開開心心地享福,不是……不是還讓我的娘整天去敲這個破木魚!”一腳將木魚踢飛了出去,撞在房間的牆壁上,“咚咚”幾聲跌在地上,尤自不停地打著滾。
楊綃玲緩聲道:“你已經將你娘救出來了,她現在很好。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嗎?”默默走過去,將木魚和木魚槌子從地上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