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欽喝了小半杯,把剩下的遞給童峻:“喝不了了。”
童峻扶著他躺好,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還早呢,繼續睡吧。”
葉欽的目光追著童峻拿著水杯走開,直到看見他把剩下的半杯水喝了,才假裝閉上眼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童峻媽媽就讓人送來了燕窩粥和加濕器,加濕器是個復古的火車頭造型,很可愛。
童峻還是只能吃那些五顏六色的營養餐,大約是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心理,他三口兩口就吃完了,之後就把加濕器的包裝拆開了,快速翻看著使用說明。
燕窩粥挺好吃的,但是葉欽平常稍微吃點東西就覺得頂,每頓飯都吃不了幾口,現在也是一樣。之前吃童峻做的飯的時候好一些,這段時間害胃口好像還厲害了,加上各種七七八八的事情趕在一起,更是沒什麼心思吃東西。
大概颳了上面的一層粥皮,葉欽就有些吃不下了。但他也知道自己瘦了不少,作為一個孕夫實在是不大合格,心裡對葉芽是有些愧意的,所以依然努力吃著,只是越吃胃裡就越發悶。
葉欽不知道童峻是時候把加濕器裝好的,只注意到細密的蒸汽很快從火車頭的煙囪里冒出來。
童峻走過來,拿過他手裡的勺子,自己嘗了一口:“怎麼了?不好吃?我媽做飯發揮不是很穩定。”
“沒有,”葉欽搖搖頭,“很好吃。”
“不著急,我們等一會兒再吃。”童峻看葉欽點了頭,把小桌板上的早點簡單收拾了,在他身後坐下了,護著他的上腹緩緩揉著,“舒服一點兒嗎?”
的確舒服了很多,葉欽控制不住地臉紅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沒休息好?要不然你先回你病房休息吧。”
“怎麼這麼問,你沒休息好嗎?”童峻有些擔心。
“不是,”葉欽趕緊否認,“你也是住院的病人,總是在我這兒,感覺不是很好。”
童峻很爽朗地笑了:“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其實早就可以出院了。就是媽和奶奶逼著我在這兒住著,而且我很懷疑奶奶讓我留在醫院裡主要是為了讓我照顧你。”
葉欽不信,但是他沒問。因為他知道要是他問童峻為什麼晚上會咳嗽,十有□□又會被他搪塞過去,所以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咚咚咚。”門口突然響起三聲清脆的敲門聲。
童峻以為是醫生來查房,隨口說了一聲:“請進。”
推開門的卻是個惹眼的女人。
之所以說她惹眼,不單單是因為她長得苗條漂亮,而是因為她身上有一種自信的優雅。她漂成黑銀漸變的赫本頭,星空色齊踝浴袍大衣,錦鯉紅魚尾連衣裙和腳上那雙細絨高跟,無一不向外界傳達著“世界隨我左右”的從容。
童峻感受到了懷裡的葉欽微微一僵,戒備又不失禮貌地看著來人:“您找哪位?”
那女人踩著高跟鞋“咔噠咔噠”的細響,不緊不慢地走到童峻面前,修得精緻整齊的細眉輕挑:“你就是童峻吧?我找我兒子。”
這時候,童峻才注意到她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和葉欽如出一轍,只是多了很多風霜和世故,哪怕保養得十分得當,也沒有真正的年輕人那種乾淨清澈。
童峻立刻有些擔心地轉頭看向葉欽,卻發現他意外的冷靜,幾乎是不動聲色地問:“這沒你兒子,你來幹什麼?”
女人在葉欽身邊款款落座,像是說著一句很平常的話:“我來看看你。”
五個字,幾乎把葉欽的心都戳穿。
安和剛剛離開葉文蔚家的時候,葉欽這個殘酷的世界是怎麼運轉的還不是很了解,只是單純地相信她一定會回來。
因為她給他講的那麼多故事裡,爸爸媽媽都是愛他們的孩子的。青蛙媽媽愛她的小蝌蚪,雞媽媽為小雞趕走老鷹,企鵝爸爸為了小寶寶幾個月不眠不休。
葉欽不是想讓安和為自己去冒險去付出沉重的代價,他只是想讓她陪在自己身邊。
後來他讓步了,他不奢求安和為了自己回葉家,只希望收到她的一點消息。一個電話或者一封信,哪怕是一個字條呢?
二十多年了,杳無音信。
“不需要,”葉欽不肯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來,回視著安和的目光,“我不需要你來看我。”
“對不起,”安和噙著一絲笑,淡然又溫和,“我真的很對不起,我那樣離開是很自私的。但我當時,沒有別的辦法,我希望你理解。”
“我理解,很好理解。”葉欽也笑了,卻是冷淡鋒利的,“你也是受害者,所以不想見我這個施害者的產物。”
“不是的,葉欽。”安和說著從包里掏出來一支細長的女式香煙,擺弄了兩下,在手心裡揉碎了。
葉欽沒回應,腦子裡浮出一個不相干的想法:她會抽煙了。
小時候他就知道安和比其他所有小朋友的媽媽都漂亮,他記得安和最喜歡穿的白裙子肩膀上綴著珍珠扣,也記得她夏天愛穿象牙色的鏤空塑料涼鞋。
所以他在很長時間裡都以為安和一直會是乾淨大方的,就像是一株亭亭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