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神,走上前打開了那扇門。
*
光點飛舞。
時間,從來都應該往前奔流不不息的時間,似乎出現了迴旋。
冉溪站在這時間的旋渦里,一陣陣頭暈目眩。
可他的神志卻異常的清醒。
在踏進這旋渦的一瞬間,他便已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
*
六年前。
帝國的邊境小鎮。
這是一座毗鄰大海的小鎮。
正因為靠著海,所以當蟄伏已久的海妖捲土重來時,小鎮首當其害。不過幾天的功夫,曾經人丁興旺的小鎮,生靈塗炭。
直到帝國軍趕來。
裴以粼少校戴著面罩,沉默地走在街上。
數日之前,街上還是人頭攢動。路邊的各式店鋪,都在用大喇叭花式招攬顧客。
但如今,長長的街道,一片死寂。
兩旁的白牆上,是一大片一大片乾涸的血跡。
而牆根下,是散落的屍丨塊,不成形狀的軀體。
我們來的還是太晚了。
邊境地區和帝國中樞的聯繫太過鬆散,以至於消息傳遞滯后了。
要改進。
不能再出現這種狀況了。
裴以粼想著。
裴以粼的副官,正在耳機里為他播報戰況。
已擊斃的海妖數量,我方受傷狀況,已找到的生還者數量……
裴以粼一言不發地聽著。
簡報的最後,是今日在小鎮東南方向的森林裡發現的“異狀”。
據前去勘察的士兵反饋,他們在森林裡被藤蔓“襲擊”了。
被藤蔓襲擊了?
裴以粼稍稍挑了下眉。
難道有海妖逃進森林,偽裝成了藤蔓?
裴以粼道:“讓士兵們撤退,我去查看。”
*
這是一座頗有些年頭的森林。
樹冠遮天蔽日,四周霧氣沉沉。
霧靄里,有不知名的禽鳥,傳出“嘎嘎”的瘮人叫聲。
整座森林,都散發出一股“不要靠近我”的氣息。
地上的灌木太過茂密,難以穿行。
但裴以粼的護甲,為他自動“擋”開了一條路。
他如履平地,快速走向簡報中的坐標位置。
“嘶嘶……”
密密實實的叢林深處,傳來毒蛇吐信一樣的聲音。
裴以粼停下腳步,隨手抖出黑色教鞭,往聲音方向一甩——
呲啦!
利刃入物。
他再往回一收,一根深褐色長條狀物體,被他生生從林中扯了出來。
但那不是毒蛇,也不是海妖的觸手。
那是一根貨真價實的藤蔓。
被教鞭刺丨穿了的藤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已然沒了生氣。
但裴以粼確信,剛才嘶嘶作響帶有殺氣的,正是此物。
他稍稍眯了下眼睛,往藤蔓的來處走去。
“啪!”
“啪啪!”
還未走出幾步,數條藤蔓,有如無數只觸手,開始齊齊向他襲來。
裴以粼微一皺眉,手握教鞭一個迴轉,便將這些藤蔓統統砍為了碎塊。
除了最粗壯的那一根。
他故意留著這根沒有砍,而是用手拽住頂端往回一扯——
“啊啊啊!”
“死海妖我跟你拼了!”
伴隨著這聲叫嚷,一位瘦弱的孩童,從樹木頂端掉了下來,眼看就要撞到地上。
裴以粼眼疾手快,伸出胳膊撈住了孩童。
這男孩兒,最多也就6、7歲光景,臉蛋臟污,頭髮蓬亂,手裡握著一柄用樹枝削成的矛。
看到周身黑甲的裴以粼,男孩兒明明還被他抱著,仍然不知死活地要用矛去刺他的面部。
裴以粼單手擋住這柄“武器”,沉聲道:“住手!”
“我是帝國軍,不是海妖。”
男孩兒愣了下,停下動作,滿腹狐疑地打量著裴以粼:“你是帝國軍?你是來救我們的?”
裴以粼道:“對。你的同伴在哪裡?”
“帶我去見他們,我救你們出去。”
能設下“藤蔓陷阱”,還能用樹枝做武器,這孩子不可能是孤身一人在叢林中求生。
男孩兒並未從裴以粼懷裡下來,反而繼續用不信任的口吻道:“你說你是帝國軍,怎麼證明?”
“萬一你是偽裝成帝國軍的海妖呢?你看你周身護甲,臉也看不到,誰知道裡面藏的是什麼?”
裴以粼的額角跳了跳。
他非常,非常,不擅長對付孩子。
“孩子”這種生物,不管是哪個種族,都會讓裴以粼感到頭疼。
比如現下懷裡這隻。
他不知道要怎麼跟一個孩子去“講道理”,他只想儘快糊弄過去。
於是他冷聲道:“你要什麼證明?”
這孩子道:“……你讓我看下臉就好了!”
“海妖可以擬態,可以模仿人的聲音,獨獨變不出人臉!”
裴以粼:“……”
“我給你看了,你就帶我去找你的同伴?”
男孩兒道:“當然!我小溪一向說話算話!”
罷了。
裴以粼掀開了面罩,露出了自己白皙如玉的臉,和森冷如冰的紫色眼睛。
男孩兒盯著他看了兩秒,“哇哦”了一聲,又抬起臟手揉了揉眼:“你可真好看!”
裴以粼:“……”
真是夠了。
他嘩一下重新戴好面罩:“證明過了,帶我去見你的同伴。”
男孩兒這才從裴以粼懷裡跳到了地上。
裴以粼注意到,那些刺人的荊棘灌木,在男孩兒腳落地的一瞬間,竟然自動避讓開去,像是不願划傷他。
這是什麼特殊的精神力嗎?
裴以粼猜想著。
男孩兒也並不打算隱瞞。
他拉著裴以粼的手,大喇喇地往灌木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啊,和植物們都是朋友,所以他們不會傷害我的。”
“你好好牽著我,也就不會被划傷了。”
“所以你不要亂跑哦。”
裴以粼:“……”
果然是特殊的、能與植物溝通的精神力吧。
所以才能驅使藤蔓,將藤蔓當作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