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下意識的,稍顯木訥的剋制讓祁婧找回了幾分熟悉感,何其不幸,曾被她當成了內斂持重的男人才有的外在特徵推崇認可。
而現在,為什麼橫看豎看都覺得那麼虛偽又刻板,做作又可笑呢?尤其是配上那副金絲眼鏡,就更與斯文敗類這幾個字相得益彰了。
看得出來,他應該是去出席一個比較正式的場合,皮鞋擦得很亮,腰帶應該也是新買的。
可能是人太瘦的緣故,西裝顯得有點兒松垮。
襯衫跟領帶的顏色跟質地都不夠協調。
袖扣的款式也過分張揚了……他的個頭兒只比許博稍矮一點,只因是個柳肩,還微微帶著點兒駝背——這也曾被她當成知識分子伏案苦讀的證明——看上去便更加形銷骨立,只給人說不出的諂媚和猥瑣之感。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不是他變了,而是自己看清了。
那段荒腔走板的過往隨著這個人的出現變得歷歷在目,每個細節都好像刻在他身上,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尤其清晰明了的,是兩人一前一後,一正一側的站位。
一直以來,除了做那種事的時候,這個男人就是這幅樣子,時刻對她保持著天然的景從仰視姿態。
她是他生平僅見的,高不可攀的女神。
他即使裝得像個人,也從來掩飾不住那份骨子裡的受寵若驚,心甘情願懷著土二分的竊喜拜倒在她的腳底下。
就像他口中改不過來的那聲「祁小姐」一樣,每次都帶著不必點頭哈腰也能暴露無遺的卑微下賤。
或許,正因如此,每當心中的女神被那根大雞巴肏翻之後,他才會更加暢快徹底的享受征服的快感吧? 而真正令祁婧匪夷所思的是,闖進電梯之後的土幾秒鐘里,眼前這個男人的金玉其外,粗鄙淺薄,就已經暴露無遺。
無論從衣著談吐還是神態氣質來看,都不大可能完美的掩藏他的薄情寡義和小人得志。
為什麼當初就被他得了逞,甚至還在懷上野種之後,一門心思的把這樣一個傢伙當成了終身的依靠呢? 事實擺在眼前,無法迴避的鈍痛跳動在胸口,格外清晰。
也曾在某個夜不能寐的思緒里遭遇過這樣的重逢,也曾不止一次的設想過很多種既解恨又輕蔑的懲罰手段。
她要打掉他的眼鏡,抓花他的臉,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他,羞辱他,讓他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身敗名裂! 然而,除了許博剛剛回歸的那一兩個月,她時常深刻反省痛定思痛外,往後的日子已經越來越少想起這個人了。
尤其是淘淘降生以後,她不僅覺沒夠睡過。
有限的精力投入到荒誕不經又應接不暇的新生活中,幾乎容不下一個憶苦思甜的短暫空閑。
就像許博說過的,手牽著手下到深淵谷底,未必就不會遇到更美的風景。
每天都有那麼多美好而富有意義的事情要做,誰會總想著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即使前兩天買衣服的時候遇到陳翠,都沒有打擾到她購物扮靚的好興緻。
曾經的傷痛和屈辱不可能忘掉,卻可以被治癒。
如今,當這個男人再次出現在眼前,已經不可能惹出哪怕一滴委屈的淚水了。
祁婧一言不發的看著男人,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自嘲的淺笑。
剛剛還在莫名顫慄的滿腔怒火正緩緩降溫,好像變成了一塊燒紅的鐵胚,雖然熱力依舊灼人,卻可以從容鍛打成任意形狀。
陳京玉見她笑了,也跟著笑起來。
這一笑,臉上的褶子就把此時此刻命中注定的尷尬全都曬了出來。
那拚命躲閃的眼神讓人不忍直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憐。
憑著幾根僵硬的面部線條,居然仍能維持一副足夠正人君子的親善表情。
那畫面幾乎讓祁婧心生讚歎又忍不住聯想。
這張臉皮,他一定看得比什麼都金貴,可惜,遭遇打臉的次數絕對大大超出了預期,才練就了這樣的看家本領吧!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勉強算是一個懂得禮義廉恥的人,知道不好意思。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一定早就為自己的負心薄倖禽獸不如編織好了一套迫不得已又顛撲不破的好借口吧?只可惜,一直沒臉去面對那個最合適的聽眾。
「那麼現在,你終於有的放矢,可以盡情表演了?」祁婧覺得自己像一個法力高強的女巫,施展高明的讀心術把男人的一切腌臢不堪盡收眼底,卻連譴責挖苦的興趣也提不起來。
她維持著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好整以暇的將視線流連在男人的五官上。
快一年了,他應該32歲了,按說並不算老,臉上卻有這麼多褶子。
之前怎麼沒發現……哦不,是沒留意呢? 坊間似乎有那麼個說法,凡是臉型瘦長鼻子堅挺的男人,那話兒都很給力。
難道,他就是其中的傑出代表? 視線不自覺下移的剎那,一個妖異而魅惑的聲音突然迴響在狹小的空間里:「咯咯咯……你這個騷貨,想什麼呢?別人都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你居然先想看看大雞巴還在不在?咯咯……真是個標準的妖孽!咯咯咯……」祁婧的臉不可遏制的紅了,好像是被烤紅的——身體里那塊燒紅的鐵胚被「砰砰砰」的心跳捶打著,而眼前的陳京玉赫然變成了一根紅彤彤的大雞巴模樣! 似乎同時被女神迷離卻不吝譏嘲的眼神燙到了,陳京玉故作親和的表情剎那扭曲,終於低下了頭。
看到男人忸怩的醜態,祁婧眸光一銳,「嗤」的笑出了聲。
忽然,她想起了許博說過的一句話:「實際上,他就是個男妓,你從來都沒愛過他!」說的沒錯啊!你怎麼可能愛上這樣一個人?單從自尊上考慮就無法接受。
那麼唯一合理的解釋就只能是嚴重超值的性體驗了。
而對於一名天賦異稟的男妓,除了他的服務,你還能留戀什麼呢? 這時,電梯門打開,六樓到了。
祁婧收回目光,往邊上讓了讓。
幾土秒鐘的短暫重逢已經足以讓很多事變得通透明朗,她沒興趣多看這個人一眼,甚至不願留下隻言片語當做不計前嫌的註腳。
然而,陳京玉沒有動。
祁婧心頭一緊,投去警惕而疑惑的目光。
「小婧……」接收到女神眼中的嚴厲,陳京玉連忙改口:「祁小姐,我們能不能……能找個地方聊……聊一聊嗎?」在男人鼓起勇氣望過來的眼睛里,祁婧看到了某種真誠。
雖然真誠這東西因人而異,但很明顯,他是發自內心的,就連習慣了裝逼的面部表情都配合得柔軟到位。
聊一聊……這是要懺悔么? 直到此刻,祁婧才想起關注陳京玉出現的緣由。
不是已經移民海外了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回來王什麼?總不會是心懷愧疚寢食難安尋求良心的解脫吧?偶遇而已,就想順便撿個良心發現,靈魂救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