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人歸修羅道(一)
穿越空間的隧道,意外順利,當我朝著光亮的出口,走完混沌的虛空時,遂踏入了另一片廣袤天地。
湛藍的大海,晶瑩的浪花,我腳踩著細膩的白沙,頭頂一輪艷陽高照——
我怔愣地望著眼前海天一色的光景,荒無人煙卻乾淨美麗的沙灘,近處椰棕林立,遠處雨林森繁,這兒難道就是修羅道?
我正思索著,突然聽見身後不遠處的叢林傳來一陣悉悉索索之聲,我戒備地轉過身去,只見前方樹影晃動,灌草搖擺,下一刻,竟走出了十來個高大魁梧、面目猙獰的怪獸。
那些怪獸雖然擁有人形四肢,卻周身布滿鱗甲,六眼四耳,裂嘴翻牙。
他們整齊的列隊兩排,在走近我五米處時,竟齊齊單膝下跪——
“恭迎公主回宮——”
我傻眼兒地望著前方屈膝垂首、一動不動的怪獸們,瞬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就在我呆愣之時,一陣風吹來,帶著大海淡淡的咸濕,還有我無比熟悉的味道——
驀然抬首,眼眸竟不可自抑地瞬間氤氳,我伸手抹去那礙事的淚霧,卻涕零如雨,濕了我的手掌、臉頰。
那兩列矮身下跪的怪獸身後,一個纖細修長的人兒正靜默而立,他身著暗紅的織錦紋袍,沒有繁複的裝束與飾物,素髮垂落,卻生生讓人感到鬼魅的妖冶,甚至帶了血腥之氣,成為不寒而慄的存在。
可是,我卻絲毫不會懼怕,他的髮絲已比我記憶中的漸長,在陽光的照射下不再是純粹的墨黑,而是耀眼地泛著點點金光。那眉那眼仍舊是我最熟悉的模樣,如瓷般精緻,卻也如瓷般冰冷妖嬈。
此刻,他似深潭般的瞳眸凝目於我,不見悲喜哀樂,卻讓我感到無法抗拒的吸引。
終於,我再也忍不住輕點足尖,向那抹如此不真切的身影奔去——
風吹散了我的髮絲在空中搖曳,捲起了我的衣袂不斷翻飛,我感覺自己將就此乘風而起,只為奔向那唯一的至親之人。
熟悉的氣息,溫暖的懷抱,我緊緊抱著他不甚寬厚的肩背,前塵往事已不能思考,此刻只想在他懷中肆意大哭。
哭我所遭受的欺騙傷害、哭我被迫承受的恐懼彷徨。
他亦緊緊地抱著我,臉龐埋入我的頸窩,靜伴著我淚雨磅礴的發泄——
當花葳抱著我回到阿修羅宮時,我像一隻流浪了許久終於找到家的貓兒,蜷在他懷中已然睡著。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那些紛繁散亂的往事沒有入夢將我驚擾,緊抱著身前溫暖的人兒,我安心墮入黑甜的夢鄉。
再次睜眼,是被一波波海潮聲喚醒,習慣了魔域難分晝夜的昏暗,此時窗外碧空萬里,陽光燦爛,讓我格外舒適。
眯了眯眼,我慵懶地磨蹭著軟枕,嗅著鼻前熟悉的氣息,拱了拱身子想要再次闔眼睡去。
只可惜環抱著我的人卻偏不如我意,一陣瘙癢傳來,兩根指腹正輕輕勾勒著我臉頰細膩的輪廓。
我悄悄伸手,一把抓住在臉上騷動的手指,調皮地張口一咬,被我咬住的人一怔,下一瞬,他抽出手指,將我的手反握壓在頸側,熟悉的氣息驀然靠近,他的唇吻了上來——
這個吻溫柔綿長,讓我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在很早以前我與他便十分親密,如今異世相逢,我們是否已面目全非?
“葳……葳……”我輕喚著他的名字,一聲一聲,想把內心所有的不安驅除,緊緊抓住這片刻的安寧。
“姐姐,我在。”未變的聲音,卻比往昔多了抹憐惜,花葳的額頭抵住我的,我們鼻尖相觸,交換著彼此的氣息。
他罕有的溫柔,讓我不禁鼻頭一酸,淚又流了出來。
在這個世界我遭遇了太多我所不能承受的劫難,只有在這個血脈相連的人身邊,才能感到一點安穩和踏實。
“花葳,我好痛、好怕,我不想呆在這裡,我想回家……”我低低嗚咽,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將頭埋進他的胸前。
“花憐,從今以後,我在。”他用力地擁抱著我,聲音亦有兩分沙啞。
我點了點頭,窩在他的懷中良久,才慢慢撫平了情緒,而後花葳扶著我起身下榻,他體貼地幫我整理好衣襟,便喚人傳膳。
當一桌豐盛可口的飯菜布滿整張桌子,我落座一看,都是我平素最喜歡的菜肴。
這一頓飯,我們吃了很久,卻未聊得很多,他總是避重就輕地回答我的問題,讓我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
原來當我出了車禍后不久,花葳的阿修羅之力便覺醒,他打破輪迴強行離開人道,重回了修羅道。彼時,修羅道早已一片荒蕪,他又前往鬼道尋到羅剎一族,並由羅剎開始,收復了整個鬼道。
其中艱辛我不得而知,只聞花葳提及三千年前鬼道便附屬於修羅道,鬼道眾生各族亦誠服於阿修羅的統治。
而叛離羅剎一族多年的藍婆羅,聞訊阿修羅現世后,主動現身,前來投靠。
談及藍婆羅,她被卡卡削去手足后丟回鬼道,被其同族救下,雖然羅剎再生能力極強,但被天魔所傷,她至今未愈,仍在族中修養。
花葳沒有過問我在這裡的經歷,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若他問到,我亦不知該如何說起。
而且,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我們的話題避開了一些人,比如釋迦、比如濕婆、比如卡卡。
其實我心裡有幾分了悟,當我醒來后,衣衫已被換過,身子舒爽滑膩,明顯沐浴過,連同腿間卡卡取針后留下的傷痕,亦被上了葯,此時傷處已不再疼痛,隱有清涼之感。
“姐姐,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我神遊太虛地看向花葳,卻見他眉頭微蹙,正鳳眼含憂地望著我。
“沒,沒啊……”
“那在想什幺這幺入神?連我的話也沒聽見。”我獃獃的樣子讓他不禁眼神一柔,漂亮的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的弧度。
他伸手越過桌子,撩起我額前垂落的髮絲,向後輕輕理去,溫柔的語氣儘是前所未有的耐心。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幺?”我吶吶開口,心中卻說不出的浮現出幾分怪異,也許是往昔習慣了他的冷言殘情,如今天壤之別的態度竟讓我不有些適應。
“我記得你喜歡大海,這殿外有一處十分美麗的海灘,我們一起去走走吧。”
“好。”花葳眼中的溫柔讓我情不自禁地頷首,就像當初我無法拒絕他的霸道,現在也同樣無法拒絕他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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