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子(年上,bg) - 24陳舊的情書

第二日清早起來,屋外果然是滿眼的白。一夜大雪壓了老宅滿頭,有的樹枝竟也被壓折了,留了一地斷柯。管家起了個大早喊人來收拾,掃雪時才發現除了枝杈,還有簌簌滿地的葉子。
南方少見大雪,更何況昨日白天里還下著雨。雪一過天氣立即放晴,沉枝竹被十點的陽光曬醒,坐起身才發現自己還睡在仲南的床上,男人走時想必故意拉開了窗帘,防著她鬧起床氣。
仲南不知道什麼毛病,喜歡蓋厚被子。他一走,整床被子的重量就全壓在沉枝竹一個人身上,她揉了揉發酸的后肩,老老實實爬起來去洗澡。待洗好水聲停了,方才隱約聽到房間里的響聲。
沉枝竹匆匆裹了衣服探出頭,發現果然是仲南。
他應該是剛從健身室回來,沉枝竹見他在換衣服,就扒著門邊看他。
仲南頭髮還未乾透,裡層的黑髮有種透明的灰感,和發頂的灰發纏在一起垂下來。他今天穿了套老式的灰棕色西服,沒系領帶,比平時看起來要放鬆一些。
仲南手裡拿著圍巾,邊系邊向沉枝竹的方向走近,他低頭從沉枝竹腦袋邊上的吸壁擺台上拿起個盒子,裡面是一條細細的金鏈子,上面掛著個吊墜。
仲南給沉枝竹戴上,拍了拍她的腦袋:“新年禮物,沒有壓歲錢。”沉枝竹低頭去看吊墜的樣子,原是個足金的醒獅頭,拿在手裡沉甸甸壓著掌心。
她非常滿意,拉著仲南的圍巾要他俯身,仲南沒順她的意,挑眉問道:“你要幹什麼。”
沉枝竹看著他的嘴巴:“親你一口感謝你,快低頭。”
仲南伸出根手指把她推進浴室:“……不用了,快把衣服穿好吧,外面很冷,我不想看到你對著我吹鼻涕泡。”-
年前大掃除,老宅南邊小樓的閣樓里騰出了好些舊物什。仲西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拜託哥哥替他遛狗,自己則叫上沉枝竹去翻那些老古董。
瓶瓶罐罐在地上排成一排,都是典型東歐審美的器皿,其實沒什麼好翻的。但仲西輕易不會死心,又撥弄了一會兒,終於最裡面發現了個有點不太一樣的箱子。
上頭掛的鎖已經有點銹了,仲西直接一鎚子敲下去暴力破壞,打開后眼睛就是一亮。
他拿出最上面的舊式盒裝磁帶:“這是…我家以前自己錄的磁帶,就是帶子亂了,可能是被我小時候扯出來的,小竹?……你會修嗎?”
沉枝竹觀察了一下,發現磁帶的帶子還是好的,只是纏在了一起,她搗鼓了一會兒,把帶轉了回去。仲西趕緊把磁帶機抱了過來,兩人分別蹲在兩邊去聽裡面的內容。
一陣嘈雜過後,沉枝竹聽到模模糊糊的聲音。聲音逐漸清晰,聽起來是個十七八歲男孩兒在唱歌,青澀裡帶著將要成人的沙啞,照那頻繁的音節,應該是一首俄文歌。
仲西聽著聽著,睜大了眼睛:“這好像是我哥的聲音。”
他忙拿出手機錄了一段,起身去找仲琳確認。
小閣樓里只剩沉枝竹一個人。她繼續埋頭翻著,卻在盒子里撥出個隱蔽的夾層,裡面有一封泛黃的信和一張照片。
照片正反都有透明塑封,沉枝竹看到了她的媽媽和年輕時的仲琳阿姨。媽媽懷裡抱著個小孩子,腿上纏著石膏,仲姨身旁則站著個穿著規矩齊整的男孩子。
那個小孩子不用說,肯定是沉枝竹自己,她甚至能回憶起這是她當年從屋頂摔下來后,打石膏的那叄個月里發生的事情。
那這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男生……沉枝竹看著老照片里那明顯的灰發,較之現在異域感更強的冷淡眉眼,確定這應該是高中時代的仲南。
沉枝竹心想,仲南那時候真是帥慘了,放到現在大學里,她能把他的課表熟讀背誦並默寫一百遍每天打表去見他。
她努力去回憶和這張照片有關的事情,卻死活想不起來自己小時候見過這麼個人,拍過這麼一張照片。沉枝竹捏著照片,背對著門坐在角落冥思苦想,沒注意身後攏上來的陰影。
熟悉的氣味把她裹緊,男人自身後把她按進懷裡,高大的身形讓空間瞬間變得逼仄。他的聲音順著嘴唇的動作在她頸下亂鑽:“竟然躲在這,如果不是遇到仲西,還真找不到你……在看什麼?”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沉枝竹微微側過頭,正和仲南對視。那是一雙已然成熟的,線條銳利流暢的眼睛。
她剛欲說什麼,仲南就接過了她手裡的照片。他明顯對這張照片記錄的事件是有印象的,此時也露出恍然的表情:“原來這個小孩是你。”
“你……記得?”
仲南點頭:“這是我高中的時候,應該是假期回國,我和母親去接仲西,在路上碰到了沉阿姨。那會兒到處都有拍照立取的店鋪,就拍了這麼一張。”
仲南看著照片回憶,半晌才抬起頭看向沉枝竹:“你那時候因為腿打石膏,走得很慢,看我不耐煩還氣哭了。”
他捏了捏沉枝竹的小腿:“脾氣和現在一模一樣。”
沉枝竹不樂意,搶過照片不讓他看,往角落裡縮。仲南看著她在自己掌心亂動的腿,眼神旋而變深,跟著她向角落逼近。
“頭抬起來。”他開口。
沉枝竹曉得他想做什麼,搖著頭不讓他親,身子不由自主又往後縮,被仲南擋住。
“……後面全是灰,別動。”
沉枝竹這才抬頭,仲南在她腦袋一側虛虛扇了兩下,把灰撲走,她看到空氣里細碎的灰塵好似翻滾的床帳,外頭看戲,生旦角色唱和間,曖昧到熱烈之際,床帳就會在他們周圍翻湧徘徊。
和現在一樣。
沉枝竹咽了咽口水,突然想到那封沒來得及看的信。根據已有的信息,那個盒子有可能是屬於仲南的,那信……會是他寫給誰的?又或者說,是誰寫給他的?
沉枝竹本能覺得暫時不能讓仲南知道他有一封過去的信還留在這裡,就親了他一口催著他走。仲南一想仲西的狗還在外面自由活動,便也沒多做停留。
見人走了,沉枝竹鬼鬼祟祟拿出那封信,看日期應該也是仲南高中時候的,紙張的質感已經變滑變脆,顯然主人也沒有要用心保存的意思,只是不想輕易給人看到。
信的封面是用俄文寫的,沉枝竹不認識,但總歸能辨認出收信人和寄信人的位置。她按這個去看,在寄信人的位置看到一串名字,最前面的一個詞寫得尤其清楚,沉枝竹知道那是“名”的位置。
Аркадиевич.
是仲南的。
沉枝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她的目光移到最上面那個名字,開始思索這又是誰的名字。
仲西在這時回來,他捏著磁帶,道:“確實是我哥以前唱的,好像是一次教會的比賽,沒想到他還會唱歌。”
“你以前沒聽過嗎?”
仲西搖頭:“我哥這個時候的事情我早想不起來了,他後來那樣子,誰會信他還參加過唱歌比賽?”
沉枝竹又聽了一遍,也拿手機錄了一份。她收起磁帶,指了指那封信。
仲西拿過來辨認了一下信封上的字樣,他道:“落款是我哥的名字,收件人是……伊琳娜?怎麼是她?……這上面的字也寫得太亂了。”
說著,仲西極其自然地展開信封,拿出裡面的信件。他一行一行往下看,然後慢慢愣在原地。
沉枝竹問他:“怎麼了?”
仲西看著沉枝竹,面露複雜之色:“這好像……是我哥寫給伊琳娜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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