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與地獄,真實亦或者虛妄。
但……這些真的重要嗎? “這些真的都重要嗎?” 懷中擁著虹顫抖的身體的普拉克托克突然用呢喃一般的語調說了這樣一句話。
“唉?”虹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而普拉克托克則用手捧住她的臉,讓自己的額頭與虹的額頭相貼在一起。
這並不是親吻,也並不包含情慾,但那種安心與溫暖卻似乎順著兩人皮膚相貼的地方傳遞開來,讓虹的表情緩緩地變得平靜,也讓普拉克托克的臉顯得越發祥和。
“這個,是我的……母親,在她還在的時候每天早上都會對我做的事情。
” 並沒有讓這接觸分開,普拉克托克直接開口說著,聲音彷彿還沉浸在回憶之中。
“她每天早上都要去工作,直到深夜才會回來,所以白天她離開前的這段時間是我記憶中唯一能與她共處的時間。
” 普拉克托克說著,聲音隨著回憶緩緩流淌,在流經剛剛無比舒緩的河道之後也流入了曲折蜿蜒的窄徑。
“我……已經忘記她的樣子了,我只記得她的臉每次都會背對著從門外射進來的光,只記得這個動作,連她的聲音我都已經忘記了……” “這個動作,這個——儀式,是她留給我最後的東西。
” “是他們留給我最後的東西。
” 普拉克托克重複著這句話,好似不只在向與自己緊緊相連著的虹訴說,也同時在開解著自己。
“我看著他們被送進了資源回收機,而我直到很久以後才明白那究竟意味著什麼……所以我明白的,我明白你的感覺,我明白的。
” 虹輕輕地推開了普拉克托克的身體,她看著他上的表情,語氣有些不解又有些無措地問著:“普拉克?” 但普拉克托克卻低下了頭。
“原諒我。
” “誒?” “原諒我的猜忌和對你的不信任,原諒我對你的誤解,原諒我的自私自利,原諒我的獨佔欲……” “你到底要說什麼?普拉克。
” 虹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而聽到她這樣質問的普拉克托克也咬緊了牙關,用了好長時間才說出下一句話來。
“原諒我……原諒我的貪婪與不知悔改。
” “我不想你走,我不想你離開我,我知道這是很無理的要求,但我不想違背自己內心的想法。
我不會去在乎你的過去,但我願意分擔你心中的負擔。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無論是上面層還是底層,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 普拉克托克的身體開始顫抖,一如他顫抖的聲音一般,他幾乎拼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了這些話,而當最後一個字離開他的嘴唇后,他就立即被一種從未有過的忐忑感所籠罩了。
他說了,他說出來了。
他不想讓她走,不想讓她回去。
儘管他心知肚明她並非屬於這個他所處的世界,但他仍然對此抱有最後的一絲奢望。
普拉克托克緊緊閉著眼睛,但半晌過後,他仍然沒有等到自己預想中的任何一種回答。
但他卻感覺到了某種變化,似乎有什麼涼涼的東西低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終於,普拉克托克鼓起了勇氣睜開了眼。
他知道那是什麼了。
那是眼淚,從虹的臉頰上滑落的眼淚。
虹一直都在看著普拉克托克的臉,注意到對方睜開眼睛后,虹也渾身一顫,像是要躲開一般向後退縮卻又忘記了自己仍然處於對方懷抱中的事實。
她後退的動作最終化為停下了,帶著滿臉的淚水,虹抬起頭,看著普拉克托克道:“你願意接受我嗎?” 普拉克托克微微一愣,開口道:“我為什麼要拒絕你?” 虹破涕一笑,一邊擦去臉上的眼淚一邊道:“嗯,是我錯了,我不走,不走……” 但下一瞬間,她的表情猛地僵住了。
“虹?你怎麼……”普拉克托克剛開口說出半句話,就發現自己的身體猛地飛了起來,漂浮在空中的感覺是那麼地似曾相識,但這一次他不再毫無防備,在撞上牆壁的一瞬間直接做出受身動作並馬上站了起來。
而幾乎與他從床上飛起同一瞬間——房間的門被踹開了。
熟悉的嗡嗡聲傳入了普拉克托克的耳朵,緊接著便是如同閃電一般穿透房間的彈丸。
高斯槍! 而在“花街”擁有如此武備的只有一個人。
布拉格·諾維奇,灰街之熊。
2020年5月28日“普拉克?” 虹因為緊張而變得過於高亢的嗓音在房間內回蕩著。
“我沒事,你不要……”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普拉克托克只來得及說了半句話,就被來自門外的密集槍聲與暴風雨一般的子彈打斷了。
他只得再次就地一滾,幾乎是踩著高斯槍連射所留下的連串彈孔飛身撲進了隔間。
這個隔間本是房間內的第二個盥洗室,單薄的牆壁並不能阻止高斯槍發射出的那近乎無堅不摧的高速穿透彈丸,但卻能阻擋槍手們的視線——前提是那些高斯步槍手沒有紅外線透視鏡這種高端玩意兒,否則牆后已經失去騰挪空間的普拉克圖克就變成了最好的靶子。
好在門外那些的槍手們似乎並未第一時間注意到普拉克托克已經轉移到了隔間之內,密集的彈雨中雖然偶有幾發彈丸會打在拉克托克緊貼著的這面牆上,彈丸射入牆壁並碎裂的聲音也讓人格外毛骨悚然,但火力並未集中,普拉克托克也因此得到了短暫的喘息之機。
高斯槍,這種本不該出現在中間區的軍用武器在普拉克托克的腦中已經與一個名字緊緊地綁定在一起了。
布拉格·諾維奇,那頭人熊……他果然還是主動找上門了。
但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昨晚入住的時候普拉克托克與虹已經萬分小心了,他們甚至還演了一齣戲,就是為了掩蓋住彼此的身份,但那人熊卻只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便找到了他們的所在之處。
而且,在門被爆破開之前普拉克托克都毫無察覺,如果不是虹像上次那樣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提前踹開了他,恐怕他的身上已經被高斯槍穿出無數個孔了。
這說明人熊的槍手們是直接鎖定了這個房間的,否則他們的動作肯定會被虹提前察覺,但他們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灰街之熊從哪裡得到了如此準確的消息? 普拉克托克一邊思考著這些問題一邊弓起了身體,在盡量縮小自己被彈面積的同時也做好了繼續移動的準備。
此刻,密集的槍聲與房間內的傢具被貫穿打碎的聲音如同暴風雨一般灌滿了他的耳朵,而不時擦過他身側的流彈更是讓他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但比起這一切,他更加擔心虹的情況。
虹在哪兒?她有及時找到掩體嗎? 門口的槍聲依然密集,而且不只有高斯槍那沉悶、密集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因為槍身冷卻而出現明顯的空檔的聲音,一些更為清脆卻也更加響亮的聲音也加入了進來,這些新出現的槍聲明顯是來自使用火藥子彈的舊式自動武器的,而且不知為何,那些槍手雖然從一開始就在向屋內瘋狂傾斜火力,卻沒有任何進一步侵入房間的意思,好像不敢踏入房間的範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