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沒想到我的一句碎語你居然留意到了。
」他呵呵地笑了一聲,這讓他整張慣性嚴苛的臉舒展開來,也讓我的心稍微地放下了少許。
「作為一名科學家,把命運歸咎於概率學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實際上那並不是一個很恰當的類比,因為有時候概率是可控的,但命運卻不可控。
」他放下了茶杯,但不是放在椅子邊上,而是坐起了身子,放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
然後他雙手手肘撐在膝蓋部位,手掌交叉讓下巴撐在上面,老式眼鏡那厚重的鏡片後面的那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彷彿散發著某明的光芒:「否則你根本沒有機會再坐在我面前了。
」我的身軀不受控制地抖動了一下。
羅東升教授揚了揚手,他旁邊的女人開聲了,聲音非常的磁性:「科協的榮譽神聖不可侵犯,所以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冒充科協成員是土惡不赦的死罪,你本該死在我的手上,你要感恩羅教授,因為他的寬宏大量,你活了下來;然後,你認為安全局局長的孩子會是一個能被輕易戲耍的傻瓜嗎?像他那樣身居高位的家族,每一個核心成員的背後都有一個智囊團,所以,實際上你的真實情況他很快就調查清楚了。
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他沒有立刻王掉你?那是因為他在玩遊戲,你們一家人就是他遊戲裡面的NPC,只是為他提供一場消遣的倫理戲劇的演員罷了。
後來他膩了,想王掉你,因為自由教需要一名即用即棄的合適棋子,你又活了下來;如果不是黃義安,你上午已經死在了強能機械店裡,或者,死在黃義安的手上。
還是因為羅教授,你又活了下來。
」整個辦公室里回蕩著嗡嗡嗡的聲音,也不知道是某些儀器在運行還是我大腦里的發出的,我獃滯地看著紅眼女人,一直到她說完,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呵……」我直接笑出聲來,此刻也再也沒有什麼緊張感了,我只是想笑,就是想笑。
我終於深刻地體會到了何為螻蟻。
我就是螻蟻。
原來誰都可以隨意地捏死我,踩死我,我甚至還必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就像一塊牛扒,天生就是等著別人把我切成一塊塊被烈火烹飪煎炸供人享用的。
我突然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一直以來我都在為自己的未來努力打拚甚至應該說是掙扎求存。
我不斷地計劃著、謀划著,挖空心思,耗盡腦髓……。
但今天聽到的話讓我覺得,我付出的一切是如此多餘,如此的徒勞無功。
我一直以為抱上的大腿,趙磊根本就是在戲耍我。
他們仿若神靈,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我的未來全看他們的心情、喜好,根本無關我做了什麼事情。
「還有什麼嗎?我還應該死多少次?為什麼還要救我,我這樣的人,死了也沒什麼關係吧?」我看向了羅教授,我第一次這麼毫無顧忌地看著他。
我本來應該跪地磕頭的,因為按照那個紅眼女人說的話,他至少救了我兩次了。
但我現在只想知道,那些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有時候真不知道你運氣好還是運氣差,哎,我發現我也被羅教授影響了,他看起來真的不像是科學家對吧?總是說著些神神叨叨的話,命運啊,宿命啊……。
不過有時候想想,好像世界真的存在這些玩意,要不本該死在我手裡的亡靈怎麼會成為了我的同僚呢?」「這是徽章,既是你的身份證明,也是一塊功能晶元,你可以通過連接它取得相應的許可權。
但如果不是科協相關的活動和內部的會議要求佩戴,不可佩戴於身外。
知道趙磊怎麼發現你冒充的嗎?」「就是因為我沒有這塊東西?」「不僅僅是如此。
」三級科研員,夢寐以求的身份,就這麼輕易地到手了。
當初。
自己自以為是認為自己被趙磊誤會成了科協的人後,我就剋制不住地經常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真的進入科協,成為科協的一份子。
然而現在我終於如願以償了,我卻沒有一絲興奮的心情。
作為引薦人,紅眼女子的名字叫伊莎貝拉,我沒看過她的面孔,但沒想到是一名外國人。
我以為她那一身黑的打扮,加上那對不帶任何感情光彩的眼珠子,會是一名性格冰冷的女人,沒想到卻是一名話癆……她總是在喋喋不休地說著。
「待會你去醫院,用科協徽章申請更換三級公民晶元,從那一刻開始,你就正式成為內圈裡的貴族了。
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三級公民吧?」對。
曾幾何時,能維持在4級就是我一輩子的奢望了。
「三級公民是公民系統的分水嶺……。
羅教授指派我去調查你,所以我知道你們家曾經有機會進入內圈。
但我告訴你,那其實不算內圈,而是開放的界限住宅區,只是一種激勵中層人士的手段罷了。
等你們家真正搬進去后,你會發現,或許還是外圈比較好。
在外面,你們是外圈的上層人士,但在內圈,你們是襯托那些貴族的泥土。
」「但這些訊息你們並不清楚,你也知道,現在所有的媒體都是宣傳局把控的,你們看到的一切信息都是他們希望你看到的,或許你們曾經懷疑過,但現在已經習慣了吧。
你們的世界觀根本就不僅僅是觀察體驗得來的,有人在上面給出了框架然後肆意地塗抹著……」「能說重點嗎?」我有點受不住她像一名老師或者什麼的,在不斷地教育我。
我翻弄著手中的徽章,一個藍色的圓形中有一個綠色的正方形,正方形中又有一個紅色的三角形,不知道什麼金屬製造成,異常的冰冷,像拿著一塊散發著寒氣的冰塊一樣。
「重點就是,大家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伊莎貝拉的紅色眼珠裡面,快速地閃過一大串數據流:「例如,同樣的公民信息界面,趙磊看到的和你看到的是不一樣的,他能看到更多的東西。
又例如,一些違規操作,對於你來說,系統只會拒絕,或者直接就無法操作,但以趙磊的公民等級,系統還會額外解釋拒絕的原因,例如出示你的科協成員身份……。
」所以,趙磊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科協的人。
想起我那些日子裡,我的那些拙劣的演技,一種濃濃的,讓人從內焚燒到外的屈辱感把我籠罩了起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總喜歡說這句話?你通過軟體讀取了我的思維嗎?」我打斷了伊莎貝拉的話。
「根本不用軟體,作為同僚,而且在不久將來,我有預感要和你一起行動,那我不妨跟你說多點……」什麼?我覺得根本上就是她自己單純喜歡嘮叨罷了。
「其實控制一個人根本不需要晶元,在沒有晶元之前,有種東西叫『調控』,只需要政策一變,人的思維也會跟著變……」伊莎貝拉敲了敲腦袋「別把這個東西想得太複雜,為了方便工作,其實它簡單得很,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科技無法模擬它卻能用晶元去控制它。
」「你以為你們是自主選擇生活的?早在晶元之前,就已經開始利用大數據分析社會構成,政府會比對不同城市的數據挑選最優方案……。
簡單舉個例子,多少人口需要多少警力資源?高科技年代你知道為什麼還無法杜絕犯罪呢?是經過計算,杜絕犯罪的成本太高了啊……,我換種說話吧,一輛車的某個部件設計不合理會造成交通意外,如果召回的成本高於死亡概率和打官司賠償的成本,嘿,那些商人才不會管哪個倒霉蛋死呢。
」「所以,要知道你的想法太簡單了。
」「順便說一句,你的公民晶元,最好去第三附屬醫院去升級,出示你的科協徽章,會有我們科協自己的醫生幫你執行手術,順便可以把你大腦里的操縱晶元給摘除。
如果你想體驗自己操縱自己的感覺,可以再申請安裝一枚「矩陣3型晶元」。
你腦里的那枚「拉撒路2型」實在是太粗糙了,體驗感實在不敢恭維,我有時很擔心它出個什麼故障能直接把人的腦袋給炸掉。
但記得和你的醫生說你要保留它,不然他可能就順手黑走了,這個玩意在黑市裡的價錢非常的的高。
」*********命運真的很奇妙,我像個皮球一樣,被不同勢力的人踢來踢去的,最後居然成了踢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