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明月【江湖·瘋批·H】 - (八十七)蘭陵太阿

落日時分,夕陽煙樹,萬里山光暮,兩人共騎一匹馬,從千山餘暉里踏馬而出,雖是滿身風塵僕僕,但遠遠一看那石林聳立,飛閣流丹之上,硃砂赤筆的“蘭陵”兩字,殷晴便心生歡喜。
“到蘭陵城了。”
殷晴臉頰被風吹得紅撲撲,還未入城,她便坐直身體,在馬上遠晀高聳城牆:“聽說太阿劍一直放置於蘭陵城頭,我們能否去瞻仰一番?”
燕歸若有所思,冷道:“還真當自己遊山玩水了,一天到晚都惦記著看這看那…”
“入蘭陵不見太阿劍,豈不是白來?”殷晴道:“況且這可是聞名於世的十大名劍,何人不想看?”
少年反問:“既如此,你可知道這把劍的淵源?”
這下殷晴講不出來了:“我只依稀聽聞…是位大俠死前所留,並有遺言:凡能取劍者,為其主。”
燕歸奚落一句:“還以為你有多能耐,原來也只知皮毛,是個半吊子。”
“是是是,就你懂得多。”殷晴不服氣:“那有本事你來講!”
“說起太阿劍,還和你心心念念的雲南葯谷倒是有些關聯。江陵遺,你可知此名?”燕歸翻身下馬,留她一人高坐馬上,牽著馬往前行。
殷晴覺得這名頗為熟悉,興許曾在書中草草翻閱過,卻不知在哪看過,她搖頭。
“那妙手娘子你可聽過?”燕歸回頭問她。
“聽聞是葯老之女?”她眼一亮。
“世人多贊葯老之名,卻少有知其女少時行於江湖,被時人稱作‘妙手娘子'…與前太阿劍主江陵遺倒是一對神仙眷侶,只可惜…英年早逝,雙雙殞命於十多年前討伐魔教那一戰。”燕歸唏噓一句:“好人沒好報,從古至今就是這樣,為一句正義公道賠上命…可笑,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逍遙快活來得好。”
“妙手娘子葉白柳,太阿劍主江陵遺……”殷晴喃喃:“原來是二十多年前的人物…難怪我不知。我所看之書,多是近幾年由兄長帶回,講的都是近來江湖之事,未曾提及數十年前的兩位英雄豪傑。”
“妙手娘子承葯老衣缽,妙手回春,無論富貴貧賤,凡求醫到她那兒,皆會診治。”
“至於太阿劍江陵遺,也是位不出世的大俠,聽說他是蘭陵名門望族之後,好似還是位皇親國戚,卻不想承家業,情願當個雲遊四海的俠士……”
隨著燕歸抑揚頓挫的話,殷晴腦中浮現一位——少年負壯氣,銀鞍白馬度春風,憑一馬一劍,仗劍走天涯的兒郎,眼底湧出一絲艷羨,讚歎一聲:“好生瀟洒。”
兩人一路閑談,入了城,殷晴聽燕歸侃侃而談,心生疑惑:“對了,燕歸,你怎麼對他的過往這麼了解?”
“我阿吉與江陵遺相識,我自有耳聞。”燕歸簡而言之,他牽馬停在一處裝潢華美的酒樓前,酒樓名喚渡春風,遠看瓊樓玉宇,近觀層台累榭,倒不似尋常百姓所能住得。
兩人一停下,立時有小二熱情迎來,笑臉開懷幫燕歸牽住馬:“兩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都要。”燕歸從袖口掏出一錠金子遞去:“安排些好的。”
一看那金光閃閃之物,小二笑得合不攏嘴:“得勒,客官裡面請。”
少年這出手之闊綽看得殷晴有些咂舌,扯扯他衣袖:“我們真要住這嗎?一看就好貴…”
“又沒花你的錢。”燕歸嗤笑一聲。
殷晴撇嘴,明明方才還說他的就是她的,她在心裡小聲嘀咕,便是再多錢這樣花,用不了多久也會敗光吧。
敗家子。
“隨你好了。”
兩人被小二領至樓上雅間,沒多時就洋洋洒洒上了一桌菜,儘是些美味佳肴,珍饈玉食,每一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吃得殷晴有些心疼。
酒足飯飽后,殷晴一直吵著要去看太阿劍,燕歸條件乾脆:“待會回來和我一起睡,我們就去。”
“不是昨晚才…”殷晴面上如喪考妣,哀怨連連:“你怎麼又要——”
“不願意?”少年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倒,長腿往前一搭,指尖勾住她一縷發,翹著薄唇,額帶下那條狹長鳳目笑得彎彎,好整以暇看她:“那便不去。”
殷晴跺幾下腳,臉紅如蝦,聲輕似吟:“只許一回。”
“大點聲,嗯?”
“只許一回!”
“走。”燕歸得逞一笑,摟著她的腰,有正門不走,一腳踹開窗戶,迎著夜裡清風,環著少女,縱身一躍。
“呀——”殷晴哪知道燕歸這個小瘋子會放著好好的門不走,帶著她跳窗!
驟然失重令她心跳如雷,偏偏少年眉鮮眼亮,側目,笑著問她:“猗猗,刺不刺激?”
簡直刺激死了…
嚇得她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
少年輕功似縱雲,腳尖在客棧那懸挂的通紅燈籠上連點幾步,便騰空而起。
身邊景色匆匆流逝,他帶著清香的衣袖拂過她的臉頰,沂河旁碧水清響,夜色漸深,遠處打更人遙遠的呼喊,伴隨陣陣風聲與她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
燕歸帶著她停在蘭陵城門。
晚風迎面吹拂,卻吹不散她臉頰溫度,她心跳久久不平,定定望著燕歸。
月下觀美人,唇紅齒白的少年郎怎麼看也不嫌多。
燕歸察覺到她傻傻望來的目光,彎唇眯眼,真是個傻子,說來看劍,到頭來,竟然借著明月光,在偷偷看他?
“不是要看劍?”他心裡歡喜不已,面上卻清咳一聲,故作平淡不在意,用手去揪她耳朵:“看我幹什麼!”
“哎呦……疼疼疼…”殷晴連連拍他,嘟嘴:“小氣鬼,看一眼都不行,我不看就是了。”
“眼睛都快長我臉上了,這叫看一眼?”少年湊近她,心底雀躍,狐狸尾巴翹上天,巴不得她能一直盯著他看。
就像這樣。
就像他專註地,痴迷地,不舍地望著她一般,她也要這樣看他。
最好永永遠遠,只看著他。
燕歸耷拉眼帘,藏起晦暗目光,唇角上揚,露出一抹病態微笑,淡泊蒼涼的月光里,少年嘴唇殷紅,一口白牙森森,笑得令人膽顫。
月色落在他耳畔銀器上,折射出幾分晃眼微光,殷晴連眨幾下眼,未能看清少年眼底翻湧不止的陰暗佔有慾。
等她抬眸燕歸早變了臉,低頭在她耳畔惡劣一笑:“回去讓你看個夠。”
“我…我不看了…”
殷晴臉色緋紅,連忙轉過身,看向高置於台的太阿劍。
朗朗月華,皎皎清霜,一柄長劍不露鋒芒,其刃澄明,劍身鐫刻篆體“泰阿”二字,單單一觀,便有如千丈孤松,聳立眼前,一股正義威道之氣油然而生,又絲毫未有寒兵冷鐵所有的生殺戾氣。
殷晴不免驚嘆:“古言道:太阿之劍,犀角不足齒其鋒……我一直認為,它是一柄刃如秋霜,斬金截玉之劍,而今一看,世上竟然有如此寬和威儀、清正浩然的劍…這柄太阿劍,加上我武林大會所見——至冰至寒的寒江雪,至柔至美的霽月劍,鶴唳清風的清風劍,以及兄長一劍寒霜的逆水寒,十大名劍我已見過五柄,果真是各有不同,又各有驚異之處。”
“太阿之劍,犀角不足齒其鋒。”燕歸跟著她重複,又道:“它后一句——高山之松,霜霰不能渝其操。太阿本就是剛正不阿之劍,自然要岳峙淵渟、高潔如松之人才能相配。”
“反正和你不沾邊。”殷晴回神,小聲一嗆。
“呵。”燕歸眯眼覷她,不過短短几日,就生了熊心豹子膽,他冷冷一扯唇,不怒反笑:“你說的對,我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到時記著別求饒。”
“求我也不會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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