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兩人正相擁而眠時,忽聞飛沙走石之聲,燕歸猛然睜眼,一破空石子擲來,少年側身,用手徒然捏碎。
還不等他回攻,懷裡殷晴眉心一攏,口中輕哼一聲,就要飄飄轉醒,燕歸毫不猶豫又點下她睡穴,少女身子一軟,立時倒在他臂彎中。
燕歸掀簾而出,只見清晨山林間,青煙翠霧,綠樹迷濛,忽聞一陣空谷足音。
自裊裊冷霧、參差煙樹里走來數人,為首來人白衣墨發,面容生得丰神俊朗,端方秀逸不說,更有一股風清靜雋、容止閑雅之意,他頷首作禮,作一手勢,開門見山道。
“燕少主,我無意傷人,還請放人。”
“知曉我是誰也敢攔我?”燕歸握緊手中笛,毫不客氣。
“說不上敢,在下乃是請少主放人。”青年唇邊笑意溫文爾雅,一舉一動倒是像極了修養上佳的世家公子,只是身邊躺倒著那位已昏昏無意識的馬車夫,加之手中劍光凜凜,又一眼點出他的來歷,實在令人不敢小覷。
他身後浩蕩,跟著數十人,皆手握長劍,面垂白幕遮,步法如雲,自四面八方而下,將燕歸緊緊圍住,少年眼尖,認出那些人腳下身法,踏雪無痕,雖無洛欺霜所使精進,但是洛家人無疑。
殷彧會借用洛家人來抓他,在帶走殷晴時他已猜到幾分,也不算是全無準備。
至於那為首之人,敢坦蕩露面,還能明了他出自於蠱門,燕歸反而猜不到他的身份,揚聲一問:“你是何人?”
“在下長極,受洛家所託,帶回殷姑娘。”
關於此人的名諱,燕歸略有聽說,日前更新的豪傑榜,有一人空降前十之列,此人便是長極——看來殷彧那傢伙無法脫身,便另找了一個人給他添麻煩。
實在是陰魂不散,若他不是殷晴兄長,他早已下手,燕歸咬緊牙關,皺眉,再看眼前這長極…武功也難斷深淺。
燕歸自然非以貌取人之輩,只是前人氣質實在太過於沉靜,劍刃鋒利,握劍久了,難免會沾染劍氣,如他所見的習劍之人,大多難掩鋒芒,或是烈,或是冷。
而他,實在是淡。
這樣的人,竟是一位劍客。
必須速戰速決,打定注意,少年率先出手,一聲尖哨出口,小紅小青從衣袖飛出,快如閃電,卻不是對著長極,而是他身側那一干洛家弟子。
伴隨嘶嘶幾聲,兩條蛇還未咬住人,長極便已出劍,一招將蛇斬斷,蛇血飛濺,落在洛家人身上。
燕歸見蛇已成兩截,道了聲“真可惜”。
話音未落,又聽幾聲嘶鳴,洛家弟子沾血之處立即泛起黑紫,數人捂傷倒地,痛苦哀嚎。
長極立即反應過來,高呼一聲:“蛇有蠱毒,不要碰蛇!”
一時間洛家弟子如潮水退去,面露警惕看著悠然自得的少年。
據典籍記載,蠱門中人因久處深山,與毒蟲野獸做伴,門中之人大多生性孤僻,暴躁易怒,若有招惹者,絕無好下場。
看來所言不假。
長極又轉眼看向燕歸:“燕少主,吾等與你無怨無仇,只請你放人而歸,可有解藥——”
燕歸抱緊殷晴,截斷他的話,冷笑:“無怨無仇?想要帶她走,便與我有仇。”
“解藥?”少年呵呵一笑,橫笛於唇,一聲音下,一個音階足以引蠱作亂,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多時便見洛家弟子白紗染血,只聞幾聲凄厲慘叫,驚飛寒鴉陣陣,轉眼一命嗚呼。
長極眼眸一沉,揮動長劍,劍鋒向人:“燕少主,既然你枉顧江湖規矩,草菅人命,休怪我不客氣。”
燕歸往後一躍:“你殺了小青小紅,來幾個人償命,豈不是應該?”
長極不再廢話,舉劍攻上,他劍氣如人,淡如春風曲水,攻勢徐徐,偏偏下盤穩如磐石,分明不是步步緊逼,燕歸卻被劍劍擊得後退,一要護住懷中殷晴,二要面對長極劍來,笛中劍於少年手心轉迴旋,哪怕不留餘地,也不過是勉強應付。
燕歸握笛躍至馬車上,長極一劍落下,轉瞬之間,馬車四分五裂。
幸得燕歸輕功不差,挪移飛快,不然就要白白受他一擊。
可燕歸還是太過狂妄自信,數十個來回后,長極白衣獵獵,一劍一式進退有度,從容不迫,反觀燕歸額上熱汗涔涔,抱著殷晴,身形踉蹌,略顯狼狽。
蠱門不擅於正面進攻,偏偏長極不給他一絲一毫機會吹笛喚蠱,無音階相引,哪怕他往前人身上種下一百個蠱也不行。
再拖下去,他必敗。
燕歸心緒飛轉,他見招拆招,眼角餘光掃一眼紋絲不動的洛家人,不愧是名門正派,哪怕他殺人在先,見長極與他交戰,也不以多戰少,群起而攻……
可惜了,於他而言,對於敵人的善意便是害己。
燕歸想利用於此劫持一人,可有殷晴在懷裡,他無法同時帶動兩人,又絕對不會放開殷晴——那該怎麼辦?
少年心生一念,忽然從手心飛出一團粉末,裝佯要灑向長極,前人以袖遮面,他一笑,出其不意間直直朝下頭那團團圍著的人天女散花般灑去。
“小心!”眾人心慌意亂,四散開來,卻有數人閃躲不及,身上沾惹粉塵。
底人心中一沉,剛才沾了毒血的人如何慘死還歷歷在目,這下如何是好?
……可等了許久,只見樹林間竄動的兩人又是好幾個來回,中了粉塵之人依舊相安無事才放鬆一分。
燕歸摟住昏昏沉睡的殷晴一個翻身躍在樹間,一動不動,任由長極一劍春風吹作雪,抵住喉頭。
“你輸了。”他嗓音清冷。
少年笑意森森,面上毫無懼意:“是,我輸了。”
燕歸睨著底下人:“可他們的命在我手上。”
長極眉心一蹙。
“塵蠱入體,三個時辰必亡。”少年收劍,笛子在手心轉:“放我走,不然都留下陪我死,你選一個?”
長極未語。
“我的命,換底下人的命,很划算吧?”燕歸抬一抬下巴:“或者你更願意看他們死?”
其中有洛家弟子高聲道:“不必聽他的!大不了一死,也要將此等禍害留下!”
“你想逞英雄去死,不如先問問你身邊人想死嗎?”燕歸大聲嗤笑。
此言一出,底下聲音漸小,眾人恨恨望著燕歸,他一臉逍遙等著長極回應,面上悠哉,一幅勝券在握的模樣。
“我怎知你話中真假。”
“那便賭,你敢賭嗎?你要抓我走或者殺我,就賭他們會不會陪我一起死。”燕歸屈指彈一下長極手中劍,抱著殷晴坐在樹上,盯著她安靜姣好的側顏,心跳如雷,卻旁若無人地勾著她的髮絲把玩。
“你慢慢考慮。”
許久后,長極目色複雜,他開口:“解蠱。”
直至燕歸帶著殷晴飛竄數里之遠,一路布下迷魂蠱胡亂行蹤,他懸而未定的心才安下。
看來——少年眼色沉沉,他眺望遠方,只見重山如黛,近水含煙。
少年心底思忖不停,他不能只仗著蠱物橫行於世,否則誰也不知日後殷彧找上門,他又該以何應對?
必須練就一套以便於正面應戰的功法。
只有他自己知曉,他方才並未下蠱,所謂塵蠱不過灑出一把碎石之粉,事實上,哪怕有令人定時暴斃的蠱物,若不以笛聲引動,也不會被摧發。
蠱門避世已久,世人對蠱門,只通曉一二。
他賭的,正是底下那些人的無知與恐懼,以及,長極的善意。
他不願傷人,便意味著他必會救人。
慶幸的是,燕歸僥倖賭贏了,可往回想——若非當時眾人不將武德高懸於心,不在乎他以寡敵多,群起而攻,那他燕歸必輸無疑。
少年盯著懷裡殷晴,手指發顫,骨節泛白,只差一點兒,他就要親眼見著她被人從他身邊奪走。
註:馬車壞了,為大家期待的馬上play鋪墊。
燕歸:不是說懷中抱妹殺傷害翻倍嗎?怎麼到我這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