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明月【江湖·瘋批·H】 - (一百零四)畫燈

燕歸抱著殷晴跨過人群,朝攤主擲下一個銀錠,才放下殷晴,朝她一點下巴,鏗鏘有力落一句:“看好了!”
殷晴獨自站在人潮之中,與重重圍觀人群一同看向他,少年跨步向前,雙目如漆,彎弓搭箭,意氣風發。
指骨勒緊弓弦,燕歸雙眼半眯,拉弓放箭,忽聞“嗖”的一聲,一箭離弦,似有浩氣展虹霓,劃破長空,瞬息而出。
殷晴一個眨眼,耳畔幾聲驚呼,只見羽箭正中紅心,尖端沒入木靶之中,有侍者上前取下羽箭,那紅心竟成了空,眾人又是一驚,道這少年非但射中准心,還將其射穿了,真是天生奇力。
而明眼人自然是知曉,方才燕歸那箭是添了幾分內力,且他武功定是不俗,如此一想,看這少年的眼神也是變了。
燕歸兀自回眸,一雙眼光射寒星,朝著殷晴自得一笑,唇角動幾下,以口形道“看我。”
說罷,又搭第二箭、第三箭、連續數箭,接踵而發,將那箭靶紅心箭箭貫穿。
燕歸不留餘地,十箭相繼而出,出盡風頭,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之下,贏下那盞美人燈。
人影四散。
“謝了。”燕歸從滿面堆笑的侍者手中取過美人燈,正欲轉身離去,那攤主卻拱手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寫有“珩”字的金鑲玉令牌:“公子武功高強,實乃少年英才,不知可願另謀高就?”
燕歸瞥過一眼那金玉令牌,微微眯眼,冷言:“不感興趣。”
攤主笑容和善,亦不強求:“公子行走江湖,多一友人亦是多一出路,公子不妨收下,日後有緣,或會再見。”
燕歸見此,也不再多言,順手接過令牌,拿著美人燈離去。
殷晴在原地等他,她好奇:“那攤主與你說了什麼?”
“給了我這玩意。”燕歸不甚在意,將那令牌拋於她把玩,殷晴慌忙接下,低頭一看。
只見手中金玉之令,雕工精美,用手指撫摸,另有浮文雕刻於上,指腹輕擦而過,隱約可辯“軒轅”二字。
殷晴大驚,軒轅可是大晉皇姓:“怎麼會…”
見她一蹙眉,燕歸立刻便知有異,用手拿過玉令一撫,唇角一彎,冷嗤了聲:“是二皇子珩,我聽聞朝中無太子,而數月前,聖上欽封三皇子玦為琅琊王,看來此舉在那些個皇子中也掀起了軒然大波,勢要明爭暗鬥,拉攏賢才啊。”
“這不過是場燈會而已。”殷晴感嘆:“此處距京城甚遠,為什麼朝廷中人會來此?”
燕歸與殷晴走遠,壓低聲線道:“從古以來,江湖與廟堂之事一直為當權者所忌諱,若江湖亂,則天下亂,除卻朝中勢力,亦要權衡江湖局勢,故而各門各派,或多或少與皇族有所牽連。別忘了江南有什麼門派在此…”
殷晴雙眼一亮,道:“逍遙樓!”
燕歸微笑:“正是,逍遙樓情報通達,耳目無所不至,無孔不入,昨日聽那說書人道,日前有逍遙弟子慘死洛家,既然事關皇子相爭,必然會有人藉此事拉攏逍遙樓。”
殷晴想道,她曾聽洛欺霜閑聊時有所提及,洛欺霜娘親乃是太后親封的蘭郡主,與當今聖上有青梅竹馬之誼,而她好似與聖上一子,自小相識,互稱“表兄妹”,亦有青梅竹馬之情。
“莫非,此人便是琅琊王?”
燕歸抬眸。
殷晴詢道:“洛家背後所親近的人,可是琅琊王?”
燕歸聳肩:“我又不是逍遙樓之人,哪來那麼多辛密八卦可聊,所知道的也不過是憑傳聞瞎猜亂蒙。不過江湖與朝廷之間,一向有隔閡,前者不屑為人鷹犬,後者認為江湖多草莽。即便琅琊王是洛家身後之人,或許也是面合心不合罷了。”
“總之,這場江湖爭鬥,少不了皇室從中作梗。”
殷晴眨眨眼:“那他們會管魔教嗎?若有其相助,再集眾門派之力,齊心而行,殲滅無極宗豈不是輕而易舉?”
“天真。”燕歸淡笑一聲:“若非當真鬧得生靈塗炭,正道與魔教相爭,互相制衡,才是他們樂見的結果。”
“為何?”殷晴不解。
燕歸一面走,一面猜測:“我也難說清這些勾心鬥角之事。總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朝廷若能隔岸觀火斗,又怎會輕易出手?怕不是巴不得雙方再打狠些,最好是斗到兩敗俱傷,到時莫說正邪之分,一同都被其趁虛而入,壓制了去,那時便是皇帝一家獨大了。”
殷晴順著他的話一想,如今各大門派,尤其是名門正派,便如門閥世家,其歷史淵源,門派底蘊,更甚於大晉王朝建立之始。
加之江湖人不比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名門貴胄,未識幾個字,只講三分禮,血性使然,便是陛下親臨,那隱世不出的名門長老們也未必給面子。
帝王權術,所思甚篤,與其拉下面和這些名門正派打交道,不如讓魔教先殺其威風。
殷晴想著,忽然打個寒顫,自當初上官風一家被滅門,洛川陽繼任盟主,率眾派與其抗衡,已過將近二十年,自此,魔教收斂鋒芒,正道修身養息。
而這兩年江湖上鋒煙四起,武林各派相爭,風雲亂動,魔教勢力不甘示弱,近年來連接收編小門派為己用…這背後可有誰在推波助瀾?助魔教勢頭漸起?
殷晴不敢往下深思。
“好了,總之這些事也與我等無關,別瞎想。”燕歸打個哈欠,揚一揚手中花燈:“我們去放燈吧。”
殷晴性子跳脫,看著少年手中栩栩如生的美人燈,注意力立馬被引了過去。
將那些她不通的爾虞我詐,彎彎繞繞瞬時拋之腦後。
與少年一同上放燈高登台,蘸著紅墨,以赤筆書寫,將要落筆時,殷晴偏頭,見著燕歸正一動不動看向她,她臉一燙,凝墨頓筆,轉頭將筆丟給他:“你先來寫!”
“膽小鬼。”燕歸哂笑,執筆,龍飛鳳舞寫下兩字。
不是殷晴。
而是猗猗。
一氣呵成,鮮艷刺目的兩字,讓殷晴心有熱流淌過,她甜甜一笑,接過筆,一筆一畫,無比認真地寫下。
“燕不恕。”
戌時三刻,雞鳴寺鐘聲敲響,明燈升空,萬千燈火落在少年眼中,他獨獨看向她一人。
她目送孔明燈載滿心愿離去,燈與明月,映照她一雙眼,流光溢彩。
“給你。”細細弱弱的一聲。
燕歸低頭,殷晴將手中的兔兒燈遞給他。
“給我做什麼——”凝視著她失神,燕歸差點忘卻傳燈會,這“傳燈”一事還未做。
白皙指骨扣緊兔兒燈,她心裡依依不捨,還是給了他。
燕歸接過燈,將自己那盞平平無奇的紙糊燈籠遞了過去。
殷晴頗為嫌棄地嘟嘴:“怎麼不選一個好看的。”
燕歸:“我的不就是你的?”
說完,少年又要將那個兔兒燈塞給她:“喜歡就留著,我又不和你搶。”
“不行,我們要入鄉隨俗。”殷晴固執地按著他的手:“不能給我,你還給我就不靈驗了。”
少年“嘖”一聲,皺眉:“真是幼稚鬼,還信這些。”
“我就是相信!”殷晴轉動著那盞白紙燈籠,一回眸,正瞧見少年近在咫尺的側顏。
濯濯如春月柳,軒軒如朝霞舉。
“有了!”
殷晴手執赤筆硃砂,在白紙燈籠上作畫。
輕描淡寫的幾筆,描繪出少年英俊挺拔的側顏,殷晴目光從燈上移到他臉上,喜滋滋:“怎麼樣,我畫的好看吧?”
燕歸盯著這幅畫,目光沉沉。
殷晴心砰砰亂跳,她將所有未曾訴說的少女心事,都藏在這寥寥勾勒的幾筆中。
“不夠。”少年輕聲說。
“怎麼不夠了?”殷晴揚聲。
“還差一個你。”少年從后,握住她執筆的手,溫熱寬大的手掌包裹她的小手。
他握住她,一筆一畫,將手執糖葫蘆,巧笑倩兮的少女畫在他白紙燈籠上,與畫中少年遙遙相視。
“這樣才好。”燕歸從后摟住她的腰:“猗猗,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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