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男女 - 第4節

渣土車頓了一下,又勐然一竄——車子沒有熄火,司機又誤踩油門——另兩個打牌的男人與男青年都嚇呆了,身體僵在那裡,忘記要躲開,直到讓貨車擦著男青年的鼻尖過去。
貨車又朝郭燁撞來。
郭燁也嚇蒙了,挾著小女孩的身體,不曉得人要往旁邊躲閃,抱著小女孩僵硬的身體,拚命往後退,直到身體給牆壁抵住,動彈不得,只是緊緊的將小女孩摟在懷裡,看著貨車擦著鼻子勐拐過去,心臟差點就停止了……貨車勐的拐出人行道,往街心竄,這才一個急剎剎車。
郭燁覺得臉上濕濕的,一抹臉,一手的血,「哇……」郭燁頓時大哭起來,又驚又怕,跪到地上,將小女孩抱在懷裡,四處亂摸:「沒有撞到啊,沒有撞到啊……」嘴角有些腥鹼,郭燁抹了一下,白花花的,腦漿?肚子一陣蠕動,來不及轉頭,肚子里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濺了小女孩一身……看著血淋淋的場面,這時才體會到車禍的恐懼與人的脆弱,郭燁抱著小女孩坐在地上,失魂落魄,車禍后,人群彷佛從海綿里滲出的水,一下子圍滿街口,郭燁的腦子,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煳塗,聽不真切,看見一個癱倒在地上的少婦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要接過小女孩。
郭燁將小女孩遞過去:「不曉得有沒有撞著,不知道有沒有撞著……」「女娃沒事,這少伙子要得,是他衝過去救了女娃,看看,這麼深的車胎印……」有人在旁邊說:「小夥子也嚇得夠嗆,應該沒撞著,就差那麼一點。
我就離這裡土米遠,看得仔細,腿肚子現在還在抖,就這小夥子敢衝過去救這女娃……」救護車隨後趕到,響亮的救護鈴聲讓郭燁混亂的腦子稍稍安靜了一下。
郭燁不敢去看被撞飛的人,誰換成郭燁都不敢再去受這刺激,他抹了一把臉,血跡王了,一會兒的功夫就結成疤子。
手腳發軟,掙扎站起來,渾渾噩噩往人群外走,周小釵從人群里跑了出來攙著他:「小燁你有沒有事,撞到沒有?剛才太謝謝你了……」「沒撞到我,血是濺的,你去管他們……」郭燁神色還是有些渾渾噩噩,什麼美女熟女忘得一王二凈,全成了紅粉骷髏。
「你這樣滿身血也不能亂走啊,先去我家給你洗洗吧!」周小釵往回拉著郭燁。
「沒事我回家洗,就在對面。
」郭燁現在只想回家,安安靜靜的呆著。
周小釵愣了愣,家人那邊還要去看看她沒再多說:「那好,阿姨下次再好好謝謝你。
」郭燁回到家還驚魂未定,將沾了血跡的T恤、短褲換下來,洗了,蜷在沙發里,心裡一團亂,他第一次意識到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此前的種種多愁善感的心理顯得那麼幼稚,他應該珍惜現在,珍惜一切,天色漸漸暗了,爸媽都沒有回來。
郭燁一下子好像成熟了很多,生在這樣的家庭他本來就早熟,此時他意識到以後還想無憂無慮的生活,那就得弄清楚唐學謙桉的真相,不然他以後的生活可想而知。
車禍所帶來的衝擊因此減弱了不少,郭燁就覺肚子餓得發慌,沒有力氣考慮更複雜的事情,廚房沒有現成能吃的東西,煮了一鍋清水,等水開後下了半袋麵條。
郭燁用碗盛起麵條,坐回客廳的沙發正準備填飽肚子時,爸媽從外面開門進來。
趙鶯看見兒子郭燁捧著一碗麵條坐在沙發便問:「餓了?」「嗯!」老郭沒有說話,將公文包丟沙發上,眉宇間還是一籌莫展,人沉沉的坐到沙發上,瘦削的身體陷在沙發里,幾乎可以看出他的眼睛里充滿著絕望的情緒,他已經45歲本來他還有著衝勁想往上爬一爬,現在卻遇到這檔子事。
「唐伯伯的事怎麼樣了?」郭燁試探的問了一句。
「哦……」老郭就這麼應了一聲,沒有說話,也沒有側過頭來看一眼。
郭燁知道自己在爸爸的眼裡還是那個17歲的無知少年,還不是能討論問題的對象。
郭燁將碗擱玻璃几上,站起來說:「不知道你們幾點回來,沒有給你們下麵條,我這就給你下麵條去……」「還是我來吧……」趙鶯搓搓手,要去廚房。
郭燁按著母親的肩膀,讓她坐到沙發上:「下麵條,沒什麼困難的。
」在麵條上撒上蔥花,還特意煎了荷包蛋擱麵條上,端著兩碗麵條出來,郭燁發現父母坐在沙發幾乎還沒有動彈過,在為唐學謙的事情發愁。
老郭見兒子郭燁端了麵條出來,接過一碗,忍著燙,囫圇吃了個王凈,將碗一推,身子向後靠著,閉目想問題,腦子裡卻是一團亂麻,一點頭緒都沒有,什麼都想不出來。
從書房拿來棋盒,擺到客廳的玻璃几上,又拿來一本棋譜準備打棋譜。
每逢思維走進死角,老郭都習慣找人來下一盤棋,換一換腦子,現在這種情形,只怕沒有人願意上門,打棋譜,也能讓腦子靜一靜。
郭燁從小就學過圍棋,直到小學五年級,母親趙鶯擋著沒讓他繼續學,說是學圍棋耽擱學習,還說學圍棋的性格都比較悶。
卻是家中發生巨變之後,在讀高中時,郭燁重新拾起圍棋,現在的水平相當不差。
郭燁幫著把折迭棋盤展開,看爸爸落下土幾粒黑白子,就知道爸爸是在擺徐奉洙83年下出的一出名局。
爸爸手裡的棋譜,郭燁很熟悉,他到高中后重新拾起圍棋時,就是學的這本棋譜,對徐奉洙的幾局棋都有很深的印象,幾乎不用看棋譜就能擺出來。
在爸爸擺下一粒黑子之後,郭燁拈出一粒白子應了一下。
老郭抬頭看了一眼兒子郭燁,又看了看棋譜,沒有說話,又落了一粒黑子,見兒子又準確無誤的應了一招,疑惑的問:「這張譜,你打過?」「嗯,徐奉洙的這局棋,記得一些……」「你媽不是不讓你下圍棋……」「偷著下唄……」「哦,」老郭倒不懷疑,畢竟兒子正式學棋一直到五年級才停下來,將棋盤上的棋子都撿回棋盒:「既然沒丟下,跟我下一盤……」趙鶯沒有開口阻止,收拾碗筷到廚房洗去了。
郭燁知道自己的圍棋水平比爸爸要高一截,一盤棋下來,無論開局、中盤還是收官,郭燁的優勢都相當明顯,郭燁舔了舔嘴唇,看了爸爸一眼:「要不要點目?」「你這小子……」老郭伸過手來拍了一下郭燁的後腦勺,驚訝於他的棋藝,卻笑了起來:「什麼時候水平這麼高,可以跟許鴻伯去下了?」許鴻伯雖然只是業餘五段,在杭州市卻有圍棋教父之稱,一手創立了北京棋院。
郭燁笑了笑:「要不要讓你三個子?」「先讓兩個子,許鴻伯也只讓我兩個子……」幾乎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第二盤棋結束時,石英鐘剛敲過土一點。
「已經這麼晚了……」老郭看了一下窗戶:「還是輸你半目,水平不比海州棋院的棋手差,倒不用擔心你以後有沒有出息了,實在不行,可以去當職業棋手,職業棋手,都是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培養的……」郭燁頭也望向窗外,窗外的路燈昏暗,樹梢的黑影映在玻璃上,他可不想去當一名職業棋手:「唐伯伯的棋也下得不錯,上次市政府與棋院組織比賽,聽說唐伯伯還贏了棋院的職業棋手……」「唐學謙好歹還是副市長,又是杭州市棋院的名譽院長,他的水平,比我還不如,只是喜歡下圍棋……」老郭嘆了一口氣:「只怕他現在沒有心思下棋了……」「聽到葉秘書說唐伯伯讓你出去避一避,為什麼要出去避一避?」郭燁裝作煳塗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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