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茴抬高了手裡半張餅,一時間兩人近到只隔了半張焦黃香噴噴的烤餅。
顧茴陡然睜大的眼睛,讓陸湛看得心尖輕顫。這麼近,他懷疑,她顫動的睫毛掃到了他的臉,好像輕輕騷動他的心尖,讓他垂了眼睛,可是不肯退開,反逼得更近。
對面人這次不敢笑了,一動也不敢動,好半天憋出一句:攝政王,吃餅?
也不知是這句話,還是對面人緊張到幾乎胡言亂語的樣子,讓陸湛輕輕一笑,這才退回自己的位置,就聽到對面人輕輕的呼氣聲。陸甚狠狠咬了一口自己那一半烤餅,嚼了兩口胡亂咽了下去,才抬起眼皮管了顧茴一眼:“公主,都淪落到跟著臣吃乾糧的地步了,還不乖?”
顧茴小口咬著,細細嚼著,好像非要把乾巴巴的烤餅嚼出香味來,好一會兒才道:“攝敢王都淪落到讓你的公主吃乾糧的地步,不還是會凶人。”說完又咬了一口,繼續嚼得認真。凡人每天都要吃三頓飯,每頓飯要這麼嚼不知多少下,光要吃飯這件事就辛苦得很。顧慎早把四百年前的口腹之慾忘得差不多了,四百年後顧茴當回凡人,一口好吃的都沒吃到,就是吃肉,吃的也是風乾的牛肉,也是不知要嚼多少下。沒喚起她曾經的口腹之慾,只喚起了她當年被逼吃飯的辛苦。
那時候就是眼前這個人,盯著她,不吃是不行的。有時候她明明在外面偷偷吃過了,為了不給攝政王發現,到了飯點,在攝政王眼皮子底下也是這樣干吃,嚼到心裡犯噁心還得硬咽下去。吃不夠數量,是會給攝政王發現端倪的。
顧茴剛剛那句話不過是學著陸湛的話還回去,哪裡知道聽在陸湛耳朵里,他只聽到你的公主”,你的。讓陸湛一時間覺得口裡乾巴巴的食物都有了滋味,低頭不說話,也開始細細暮著。
倒引得顧茴啃著大餅看了他好幾眼。
看得陸湛覺得自己耳根又起了熱意,忍不住瞪她:看什麼?
”看你好看。”顧道說的是實話,陸湛真的好看,連啃乾糧都比別人好看……
陸湛:……
耳朵的熱意騰一下起來,幾乎顧不得咽下口裡乾巴巴的餅,故作兇狠道:吃,閉嘴。
“你不也又食又言……”顧茴說完這句趕緊拿餅擋住嘴巴,只剩下黑漆漆的溜圓的眼睛。
陸湛磨了磨牙,看著她,只說了一個字,“吃。”然後,我帶你過雪山,出寒境。
我的公主。
陸湛從來沒覺得公主是她的,可是,這次是顧菌自己說的。他的夭夭自己說的,她是他的公主。
輕輕咬著餅的陸湛,低垂著眼睛。作為攝政王的所有狂想與希冀,在這個與世隔絕的雪山裡,落了地。
吃過餅,把化了的雪水煮開,兩人慢慢喝了一點,漱了口。這才起身,陸湛重新把顧茴裹得嚴嚴實實,把木筏上的行囊背在自己身上,一手牽著已經穿成小熊一樣的顧堃,一手扯著半空的木筏,順著山路往上走。
略平整些的地方,他就讓顧茴上木筏,拖著她走。
就這樣,兩人翻了山,過了雪原。
隨著身上行襄漸輕,雖溫度還在降低,可有陸湛在,兩人行程也是越來越快。直到——,陸湛登上高處往前眺望。
顧茴緊張等著,前面的前面,是山還是——
就見回身的陸湛把多餘行李往雪地里一扔,連木筏都不要了,來到顧笛身前,直接一躬身對她道:“最後一程,我背著你走!”
顧茴跳上了陸湛的背,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凡人境,他們終於要走到頭了。
風雪又起,隔了四百年,這次攝政王終於背起了他的公主,穿越風雪。
“陸湛!”
他背她奔走在風雪中,從風雪起來,走到風雪驟歌。此時他們已經都可以看到這條路的盡頭,是出口。陸湛背著顧茴跑了起來,寒冷的風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
風中傳來身後顧茴的聲音,她喊:“陸湛!”
陸湛嗯了一聲。
他聽到身後的人說,“沒什麼,就是想喊你的名字。”
看,他的天天總是一句話,就能讓他一顆心都火熱。
她是他的神女,他的夭夭,他的公主。也是,他的歸宿,他的道。
入口前,陸湛放下了顧茴。兩人扯掉了厚重的帽子圍擋,露出了手臉,彼此看向對方,這次是陸湛喊了顧茴的名字:
“天天!”
“嗯?”她應。
陸湛看著她,笑了笑,“走吧。”
“嗯。”破凡人境。
他們面前出現了兩個選擇:光亮的出凡人境口,黑洞洞的入神域口。
這一程行到了最後,顧茴回頭看向身後的陸湛:如果沒有你,我恐怕出不了這凡人境了。說完一笑,朝黑洞洞的神域入口而去。
她身後的陸湛低聲道了句:不,你做到了。
與此同時,山窩裡的刑天灰暗的眸子一亮,狂喜,喊牧野,少主出了凡人境!
山洞前,凡人境的出口,現。
已經完全看不見的牧野,沖著刑天方向道:你那日看到的黑影,果然是幽王吧。刑天已經來到牧野身邊,用沒有腳趾的腳,和瞎掉的牧野相互攙扶,走向了出口。
一腳踏出,瞬間就換了天地,他們離開了極寒的凡人境。
巴巴等在凡人境入口處的紙魅幾人看到兩人模樣,極度的大喜大悲之下,幾乎說不出話。
“少主?”“當然是往神域。”“幽王?”“該是同往。”
刑天兩人徹底步出凡人境,好一會兒才恢復了修真界中狀態。隨著恢復修真之體,一切疼痛和黑暗都離他們而去。兩人這才坐下來,慢慢向另外幾人講著寒境中發生的一切。
寒境中整整三個月,修真界中才過了半日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