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可太該了。
如此,陸湛理由十足地入了碧水閣。
循著那淡淡草木清香,來到了碧水閣外靈植生長的地方。只一眼,陸湛就怔住了,他停在那裡,默然不語。一片草木靈植之間,是一株極大極大的窮桑樹,是他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得來的。跟著他從當年的魔域,到了現在的幽都。陸湛現在都記得,得這株窮桑樹的時候,自己多高興。
窮桑本是同根而生,兩兩相護依偎。世間只有兩株窮桑獨生,一株在巫山,一株在大荒。一株屬於巫山神女,一株屬於他。
得到這株窮桑樹,帶給他了無數美好的妄想。然後,都在她以身化劍刺入他心臟的瞬間,戛然而止,通通破碎。陸湛才知道,原來她不僅不喜歡他,她甚至想要殺掉他。
她不僅與那人命格纏繞,她甚至願意為了那人,死。
此時陸湛安靜地抬頭,看著這株碩大無比的窮桑,他諸多妄想中的一個好像落在了眼前。
神女就坐在那個窮桑樹榦上,頭乖巧靠著一旁斜出的枝幹,望著天上月不知在想什麼,月光透過深紅淺綠的窮桑葉,灑落在她身上。一切好像被月光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那樣溫柔,那樣不真實。
陸湛的呼吸都輕了。
在一片靜謐中,那道邪惡的聲音從陸湛心口升起:“死心吧,她在窮桑樹上,要等的人從來不是你。”
瞬間,月光破碎,輕紗不再。就連坐在樹榦上的神女,不知懷想什麼的神情,都彷彿能刺痛人心。
陸湛重新回到了現實。
風吹動他玄色衣袍,他毫不客氣地抬手向顧回倚靠的樹榦擊去,看著陡然警醒的顧回從樹上落下。
冷冷看著她從那高高在上的地方,落在自己身前。
顧回身姿輕盈,明明該是跌落,她卻好像一隻輕盈的蝴蝶,蹁躚落地,窮桑樹的每一個枝幹都好像要幫助她猝然失去平衡的身體,讓她平穩落地。
顧回站穩,看向陸湛,後者卻已經移開目光,只是看著前方靈植。
“殿下,我守了規矩的。”入住碧水閣的客人可以在這一片活動,規矩上也沒說不許爬樹,顧回委婉提醒到,她可是守了規矩,這人直接出手,她可以不計較,畢竟如今他多厲害。但錯不在她,也是要說清楚的。
陸湛冷笑,這才淡淡掃了她一眼:“難為你倒知道把規矩摸清楚。”
顧回客氣一笑:“畢竟來了幽都,謹慎一些是應當的。”
陸湛忍不住嘲道:“結嬰計劃著殺快要到煉虛境的化神,”說到這裡他點了點頭,“確實夠謹慎的。”為了一隻九尾,就敢冒著得罪整個妖界的風險殺妖王之子,她可真是謹慎吶!
顧回猶豫了一下,不確定問:“殿下這是在——嘲笑我嗎?”她倒是能接受這人脾氣整個變了,可當年那個那麼容易紅了耳根的鴻蒙弟弟嘲諷人,嘲諷的還是她,她一時間還真有些不適應。
“嘲諷?不,本座在誇你,修真界最嶄新的天驕,冉冉升起的新星,越階殺個化神算什麼,你這麼厲害就該——”
顧回確定了,當年那個弟弟今日的幽王殿下,就是在毫不掩飾地嘲諷她.....她這個神女,過了一萬年,確實混得太糟了,落魄到都有些糟心的地步了.....
只是嘲諷歸嘲諷,可幽王說到後面時還帶上了咬牙切齒的味道,讓顧回覺得,對方想生嚼了自己.....
說到越階殺人,陸湛確實想把眼前這人生吞了。結嬰殺化神算什麼,她當年,化神都敢殺大乘期的魔尊了.....
剛剛還始終冰冰冷冷的幽王,一下子暴躁起來,壓不住的躁動氣息讓周邊靈植草木起伏不定。
明顯暴躁的幽王看了一眼身旁看似乖巧的人,不耐煩道:“這樣晚了,知道自己是客,就該好好回去歇著,誰許你在幽都亂跑的!”
面對喜怒不定的幽王,顧回早想回去歇著了,立即點頭附和:“要歇了,這就回去歇著!”她想如今人人提起幽王俱都畏懼確實是有原因的.....
可聽顧回這樣說,陸湛更加煩躁,忍不住問了句:“你就這麼走了?”
顧回:.....
她覺得萬年過去,莫不是這人腦子,不太好使了.....泥丸宮統領全身,也包括控制人的情緒,這麼來看的話,都說幽王情緒喜怒不定,也算有原因了,他可能就是泥丸宮所在的腦——壞了。
“不是你讓我走的?”顧回睜著她漂亮的眼睛盯著對方,帶著些小心,努力啟發著這個泥丸宮可能受創的人。
她的眼睛亮亮的,讓陸湛懷疑月光都落在了她一個人的眼睛里,他煩躁地移開視線,半天才想到:“你的薜荔手串,不要了?”
要當然是想要,只是顧回明白得很,東西是她的,也不代表她說了算。
看對方主動提起,顧回一喜:“殿下要是看夠了,我這就拿走。”
“沒看夠,不想還。”陸湛十分理所當然。
顧回:.....
修真界中,修為差距太大的人之間是不能講理的,這是顧回在修真界學到的又一個重要道理。當修為差距大到一個程度,殺你跟殺雞一樣,你還想講道理.....就好像沒有人會跟他想殺的雞鴨講道理一樣。
幽王煩躁,顧回還煩躁呢,好不容易見到一棵窮桑樹,第一眼就想爬她都忍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爬一爬,結果偏偏還是被這人撞到,而且明顯對方情緒不佳,亂髮脾氣.....可誰讓這是人家的地盤,是人家的窮桑樹,更重要的是,誰讓她比人家弱呢.....
顧回只能壓下煩躁,眼下殺皇甫川比拿手串急迫,至於手串只能再想法子,顧回壓得住煩躁,可她一時間也擠不出笑臉了,乾乾道:“既然殿下喜歡,就再多看一段時日。”說完告辭,心中默道別讓她變強,到那一天,敢嘲諷她,敢不還她的東西,就是這人她也得打得他頭破血流.....
陸湛想的卻是:走走走,看見他就知道走。當年在凡間也是,每次看見他,就是乾巴巴兩句話,然後馬上找借口告辭.....有一次她借口找盡,甚至眼珠子一轉跟他說她急著去追一隻小貓,說完撒腿就跑,還裝模作樣喵喵喚著她那隻莫須有的貓.....
他就那麼難看,她多看兩眼都不行!
陸湛真是氣啊!
立即又想到新的:“那隻黑狼你也不管了?”說到這裡他還多加了一句:“本座救的。”
這一點顧回還是很感激的,這人變了再多,但到底幫她護住了牧野。他有病,她該多多體諒他。
“待他日,殿下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會報答殿下。”粉身以報就算了,但顧回自信,她總會變強,總有一天有能力還上這份人情。能得神女的人情,不會虧的。
“還?你欠本殿的可多了,你拿什麼還?”陸湛的語氣又是控制不住的尖刻和譏嘲,嘴角翹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淺色的眼眸盯住顧回,內中輕蔑嘲諷濃得都要溢出來了。
顧回緩緩吐出口氣,提醒自己,他有病,體諒他.....但神女也是有脾氣的,“你既已知我是誰,就知欠你的,我定然還得起。”青山宗宗門大比對她的救命之恩,更早以前對牧野的救命之恩,一筆筆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她堂堂神女還會賴他的不成。說完顧回一禮,算是全了客人對主人的規矩,轉身離開了。
她要馬上走,她怕自己再留下去,還沒變強就會控制不住暴打這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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