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十五年時景姮已八歲了,冬日侯邸的蓮池起了冰,僕從行走其上亦是結實,她便邀了相好的姊姊來玩,恰宮中皇太子劉琚帶著永年公主與三皇子劉翊出遊,幾人便在蓮池上嬉戲。
“阿嬋如何想的這些好玩的法子?”太常卿家的唐晚知湊了來,她比景姮長了幾歲,豆蔻年華正是眉目初綻嬌美色時,語笑嫣然,捧著景姮更甚精緻的臉兒好一番揉捏。
不止唐家姊姊愛如此,似乎每個見著景姮的人都想這樣做,不過卻甚少有人敢。
“是阿熾說的,廣陽有冰湖時,那些人都這般玩的。”
景姮被托著頭頸,也不掙脫,乖乖瞪著如水的眸兒,靈動純澈,瞧的唐晚知片刻失神,似乎心都被她擷了去,不由吶吶著:“你這丫頭……真是好看。”
“我知道,表兄說了我是最好看的。”
瞧她那自豪偏又可愛不行的樣子,唐晚知笑的鬆了手,戲謔道:“他騙你呢,若說好看,他才是最最好看的那一個。”
廣陽王太子劉濯不世出的風采容止,只要得見過,此生都是難以忘懷了,便是如此好看的兩人,恰恰又湊成了夫妻,唐晚知也不由羨慕著比自己還小几歲的景姮。
正巧這時永年公主劉甯在遠處喊著兩人過去,唐晚知便趁機抓住了小丫頭嫩綿綿的手兒,剛走了兩步,卻聽腳下有一絲脆響,她還來不及將景姮推開,冰就裂了,兩人齊齊墜入了冰窟里。
僕婦們的尖叫立刻亂了花苑。
最先跳進去的是劉琚,極快的時間內抱著唐晚知抓住了武衛遞來的東西上了岸去,水下實在是太冷,他僵著手鬆了人正要再去撈景姮,卻見三弟劉翊跳了進去。
“快快,你們都下去!”
急哭的劉甯指了幾個身強體壯的武衛下水,一番亂忙卻只將劉翊送了回來,冰越碎越多,有人游到了湖中也沒找到景姮,這時有人驚呼著指向對岸去,冷霧輕縈的那邊,落盡了葉的垂柳樹下有一少年抱著景姮出了池。
一擁而去的僕婦們將景姮帶走了,只留下瑟瑟發抖的少年,蜷縮在樹下,他似乎被人遺忘了,凍僵青紫的手在碎冰時砸破了,鮮血又滲了出來,不過也不及周身的疼,每一寸骨頭都似錯了位一般,越抖越痛。
他顫顫嗦嗦的撿過沾了枯葉的小斗篷,小心翼翼的拭去一切雜物,濕透的胭脂紅綢上是飛過牡丹的鸞鳥,清晨它還穿在小貴女的身上,極是奪目的顏色,所以在她墜湖的第一時間他便看的清楚,毫不猶豫的用手碎了冰洞跳下去尋她。
直到開春后,景姮的身子才好了些,不用再喝那些苦滋滋的湯藥,出了長芳園便去找救命恩人了。
“是你救了我?”
這是景姮第一次看見殷離,僻靜的院落里青竹發了新葉,引水而過的吊樓十分平常,唯有那憑欄而坐吹著陶塤的少年,讓整個院落變的有些不同。
這一年殷離十三歲了,洗舊的深衣、破損的陶塤、以及那張從不會笑的臉,都讓他變得自卑而拘謹。
他卻不是第一次見景姮,能記事後他常常走出這個院子,像遊魂一樣躲在暗處,他見過她很多很多次,都似今日這般,讓他不敢靠近。
“你叫殷離?”景姮甜甜問著,甚至還好奇的走進了院子,近距離去打量這個救命恩人,奈何他一直低著頭,這讓她極是苦惱,她知道他,元光二年時父親從外面抱回的孩子,不知來歷不知名姓也從不顯於人前。
殷離不說話,依舊看著腳下的雜草,忽而視線中多出了一人,比他矮了太多的小景姮正仰著頭看他,鹿兒似的眼眸水亮,她一笑,他便緊張的握緊了手。
“啊,你把陶塤捏碎了!”
那日後,景姮便常來找他,昔日僻靜無聲的院子里漸漸變的有了人氣,她喜歡聽他吹塤,為償那個被捏碎的陶塤,總是愛送他更珍貴的塤來。
“原來是這樣做的呀。”
夏秋交替時,殷離便帶著景姮再竹林中燒制陶塤,她對新鮮事物總是好奇的沒完沒了,他做大的,她做小的,直到弄的滿身是泥,才得了一個形狀甚怪的塤,讓她驚奇不已。
“送給你,不許嫌棄!”
她將小陶塤塞到了他的懷裡,嘟囔著嘴兒做出了最凶的樣子。
甚少說話從來冷僵著臉的殷離再抬起頭時,終於露出了笑來。
那個小小的陶塤被他握在手中,緊緊的,只想珍藏一生……可惜第二日,陶塤便被劉烈毫不留情的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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