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清末艷文系列之檮杌萃編(宦海鍾) - 第54節

他們兩位逢到禮拜學堂放假,就迭為賓主煮酒論心。
這天,又是禮拜的日期,賈端甫得了一條極大的黃河鯉,又新由南貨客人帶來的金華茶,堡上一天,買了幾盆菊花,就約了這魏太史銜杯賞菊,又談到政治上,魏太史道:“他們講新學的,總說不可用專制手段,其實,天下事非專制不行,就是他們外國說起來呢,有甚麼君主、民主、立憲、共和的,分別替他按實了考較起來,也還脫不了這專制的主義,像我們這個學堂,要不是我們用專制手段壓服住了,這兩年,不知要起了多少風潮,怎能夠這麼服服貼貼的呢。
講到治家更非專制不可,不專制,兒子不服老子的管教,妻子不受丈夫的約束,那還成個甚麼人家呢?”正說到這裡,只見他的管家手裡拿了一封信,匆匆的跑了來,魏太史忙問:“甚麼事體?”那管家回道:“今天早上,老師出了門,太太就叫家人雇輛車,說到於太太那裡去,家人說:‘家裡有車,何必雇外頭的呢?’太太說:‘那騾子不好,會岔眼。
’家人就到街上展了一輛,太太就叫小桃拿了一個包袱,一個鋪蓋卷,一隻箱子,一個提盒,還有鏡盒等類裝在車上,家人問小桃帶這些東西做甚麼,小桃說太太要在於太太那邊住兩天呢,家人也就不能再問,也沒有要人跟,說路近有車把勢行了,省得多個人跨在轅子上討厭。
剛才侄少爺到老爺內籤押房拿件公事,看見案上一封信,說是太太寫的,裡頭說的話甚是希怪,侄少爺即加了一張信封了口,叫家人送來,請老爺看了,吩咐怎麼辦法。
”魏太史聽了甚是詫異,連忙拆開看,裡頭一張信箋上寫的是:者之書,情節甚奇,就呈察閱。
嬸母至今未歸,應如何辦理?恭叩福安。
福安佳男傳經謙筆再看那小信封上面寫的是:“留呈庵帶主人親展”,下款是“碧珍手緘”,抽出裡頭是三張離合如意的毒花箋,上頭寫的是:遁庵主人親鑒:絮自奉裳衣,荏苒八載,初以主人才名署於鄉里,直聲震乎雲端,伊然一代偉人。
自必有非常德業,慚非德耀,獲致伯寫,竊引為三生之幸。
造依侍既久,始知主人生平學術經濟,都從“心勞日拙”四字中來,謹就確有可指者數端,為主人陳之。
主人以乞養辭官,乃歸里之後,高堂之甘旨常虛。
而主人之樽盤必備,德色評語,時中傷乎庭幃,側帽扶輪,徒飾觀於戚,迨至金撥就萎,風木增惡。
主人侍疾曾無嘗葯之誠,枕塊猶戀桑中之好,而徒以表阡塵墓,為驚世駭俗之方,此見主人之所以為孝過也。
主人,兄有孟皮,疾如貢父。
主人不求第萌,俾荊樹以重榮,轉燃豆箕,致棠華之遽隕,道得獨攘腴產,猶憂侈說並祧。
此則主人之所以為弟也,若光臨財之際,主人素以千駟不顧自矜顧,何以主講嶽麓脩脯一支土年,未及一載,以燔內不至,託故而行,而預支之脩,未聞以絲毫還壁。
主人之產,因如是乎?至於中構之事,更有不堪為外人道者,即如令侄麟如,名為依阮籍之光,實則賴懷贏之助,此中曖昧,他人不知,寧王。
絮之日待。
房帷者,亦憂襄如充耳耶,絮頻年體察,知主人之宅心行事,斷無作善降祥之理。
為之妻李者,將何以仰望終身?因念良禽擇木而棲,賢士擇主而事。
臣之於君,”既有斯義,婦之於夫,何獨不然。
泰西男女,離合固可自由,即在支那,伊古以來,婦人之下堂求去者,亦史不絕筆。
絮蓄此態久 矣,前在尋陽,獲見主人表弟池客中書,以英挺之姿,具磊落之概,方方主人,其誠偽相判奚啻霄懷,絮寧為誠者妾,不願為偽者妻也。
所以不亟亟相從者,良以孟子去齊,三宿書畫,既余惓惓之情,何惡悻悻以去。
且以主人智慧卓爾,識見過人,或能猛省前非,亦未嘗不可白頭相守。
近見,主人顛倒黑白,日益加增,欺世盜名,若將終身,斯真不可救藥矣。
伏念絮湘弦數遍,已屬殘春,若再含垢忍無,鬱郁居此,必致終論藩溷,未免負此性靈,用是薄檢奩妝,長驅就道,古人絕交,不出惡言,不忍面謫主人之短,是以不別而行,而又不肯如玉清之私通,用特留書告別,一聲鄙忱。
從此,使君不妨另自有婦,羅敷亦自有夫矣,素念主人於此等處,尚能達觀,當必夷達視之,不以追騎相追。
萬一主人未能免俗,必欲置諸法網,罪以潛奔,在絮固不辭緊線之差,恐主人辦轉揚推簿之站,似林匕均有不利,當望高明反覆審之。
書不盡言,千萬珍重。
長沙何絮留後魏太史看了這信,沉吟了一會,賈端甫問是怎的,魏太史本想把這信送與賈端甫看看,商量商量辦法,但是信裡頭所說的話,實有不可告人之處,賈端甫雖是至交,也不便與他曉得。
想了一想,把信望懷裡一揣說道:“沒有甚麼,內人急於要回娘家,怕我攔他,不等我回去就動身了。
”當時就叫那管家來說道:“你回去告訴侄少爺,即說信我收到了,沒甚麼要緊,我回來再說罷。
”他仍然與賈端甫吃酒談心,從從容容的吃了飯才回去。
他本想派人去追,又想這位夫人是說得出做得出的,萬一遍了回來,當著人把這些話說個淋漓盡致,叫我怎麼收場,又叫我怎麼在此地做人呢?倒不如忍忍氣聽他去罷。
這真可以算得個有學識有涵養的人了。
然而,看書的諸位替他設身想想,除了這樣還有甚麼萬全之策呢? 他這位何氏夫人,小名柳光,名號籍貫都已見過,不必再提他。
父親也是個名士,早不在了。
土七歲上嫁這魏太史,做續弦。
他本是個闊達不羈的才女,就他這書信也可略見一斑,同這矯揉造作的魏太史怎合得來呢。
這就是我們中國婚姻,不由男女自擇的毛玻在南昌,同這魏太史的表弟章廉相見,就彼此有意,恰好章廉是由舉人考取內閣中書要進京,魏太史就了河南的學堂,兩人各帶家眷一齊動身到了九江,同住一個客棧,因等輪船耽擱了幾天,這個當口何碧珍就同章池客,了卻那五百年前的孽債,本想跟著他溜進京去,因怕九江人多,萬一鬧出事來。
不免都要吃點眼前虧,所以,沒有敢輕舉妄動。
在這河南住了兩年,心裡實在忘不了那稱心如意的情節。
曉得這些滿臉道學氣的人,最怕人窺側他的隱衷,更怕人把他那不可告人的事體,當著大家掀出,使他那個架子裝不成功,所以寫了這書信,以為鉗制他不敢追緝之計,其後卷了些金珠細軟,帶了一個丫頭,雇車揚長而去。
到了路上,才同這趕車的說起叫他送到順德府上火車,這趕車的說我甚麼都沒有預備,又沒有帶辦套牲口,怎麼能走呢?這位魏太太道:“車上東西輕,單套也行了,至於應用的物件,我多加你些錢,在前頭站上買,有甚麼事總是我擔承,斷不會叫你吃虧的。
”那趕車的也就肯了他。
熟料,這書信到了魏太史手裡,必勝於埋伏著土萬斷後精兵,果然魏太史不出這女諸葛所料,不敢以一矢相加,可從此知道此娘子軍的背水奇陣了。
這何碧珍到了順德,加倍給了車價,打發那趕車的回去,帶著小桃上了火車。
到京的時候,已有五點鐘,暫在騾馬市的佛照樓住下,寫了一封信,叫店伙送到潘家河沿內閣章老爺宅子里,請章老爺就來。
這章池客恰好才從館子里吃酒回家,剛下車,進門就接到這信,拆開一看,見上面寫的是:池客中翰夫子愛鑒,妄自洪都識荊,即深依戀,猥以殘質,獲接幃裳。
一夕郵亭,三生夢石,當時即擬追步紅拂,奔侍藥師,只以兩家車從在途,耳目繁多,恐累清德,遂爾忍恩割愛,勞燕分飛。
別後膏沐無心,淚痕常洗塵,妾之思君如是,不知使君之念妾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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